楚元王集团大厦,顶层阳光最好的休息区。
下午三点半,准时。
这几乎成了业内一道奇景——穿着考究、举止优雅的精英们,此刻都眼巴巴地盯着那张摆着各式精致甜品、时令水果和最重要主角——一套紫砂茶具的长桌。空气里弥漫着红茶醇厚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楚元王集团的下午茶,那是企业文化,是灵魂!” 市场部新来的小王,偷偷咽了口口水,对身边同事低语。
“屁的灵魂,” 旁边的老油条嗤之以鼻,眼神却同样渴望,“那是风向标!看见坐主位那个穿亚麻唐装、闭着眼品茶的老头没?穆生,穆总监!咱集团的定海神针,首席品茶师兼战略顾问!”
只见穆生缓缓端起面前那只小巧的白瓷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才轻轻啜饮一小口。他微闭着眼,喉结滚动,半晌,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对着身旁满脸期待的董事长——已故老楚董的儿子,现任老板小楚董,缓缓点头,吐出两个字:“醇厚。这个季度,稳了。”
刹那间,整个休息区仿佛被按下了播放键,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开始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小楚董更是亲自给穆生续上茶,姿态恭敬。
这就是楚元王集团的传奇——“醴酒”时间。当然,这里不喝酒,只喝茶,但这下午三点半的一杯茶,意义非凡。它起源于老楚董创业初期,一次至关重要的融资谈判前,他紧张得手抖,穆生默默给他泡了杯安神茶,结果谈判大获成功。自此,老楚董立下规矩:每天下午茶,雷打不动,而且必须由穆生第一个品尝、点头,这天才算圆满。
穆生也确实神。有一回,他抿了一口,眉头紧锁:“茶汤浑浊,气韵不顺,这个项目,恐有反复。” 结果第二天,原本谈好的合作方果然临时变卦。还有一次,他尝了新换的凤凰单丛,眼中放光:“山韵十足,后劲绵长,西北市场,可图!” 集团随即调整战略,果然在西北打开了新局面。
久而久之,集团内部流传起一句话:“项目行不行,穆老茶里听。” 穆生这“首席品茶师”的地位,堪比副总裁,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话语权更重。行政部负责采买茶叶的专员,地位堪比采购总监,每次选茶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老楚董在一次意外中撒手人寰,集团的重担落在了他儿子,刚从国外读完mbA回来的刘戊肩上。
刘戊上任第一天,集团上下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行政部李经理,一位在集团服务了二十年的老臣,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敲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刘……刘董,” 李经理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心里却七上八下,“那个……下午茶时间快到了。您看,今天是给穆总监准备他惯喝的武夷山金骏眉,还是试试我们新到的明前龙井?或者……年轻人喜欢的杨枝甘露、芝士莓莓我们也准备了……”
刘戊正埋头在一堆财务报表里,闻言头也没抬,手指在计算器上按得噼啪作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没看见正忙着吗?白开水!以后都换成白开水!爱喝不喝!”
“哐当——” 李经理手里拿着的精美茶点单差点掉在地上,他脸都白了,“刘董,这……这下午茶是老董事长定下的规矩,穆总监他……”
“规矩是人定的!” 刘戊终于抬起头,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效率至上”和“去伪存真”,“我现在是董事长!我说了算!茶叶一年浪费多少钱?那些点心,都是热量!告诉穆生,想喝水自己倒,不想喝就干活去!集团不养闲人!”
李经理几乎是踉跄着退出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整个集团。
三点半,休息区。长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摞一次性纸杯和几个孤零零的保温桶,上面贴着打印的歪歪扭扭的字条:“开水自取”。
精英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穆生准时出现了。他依然穿着那身熨帖的亚麻唐装,步伐从容。当他走到以往那个专属座位前,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和那刺眼的保温桶时,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同事们同情、疑惑、甚至看好戏的目光,他都恍若未闻。他只是盯着那片虚空,仿佛能从那里面看出曾经氤氲的茶香,看出老楚董殷切的笑脸,看出自己那些年凭借一口茶汤为集团规避的风险、抓住的机遇。
几分钟后,穆生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离开了休息区。
第二天,人事部收到了穆生的辞职信,理由是“年事已高,回家养老”。信写得客气又疏离。
刘戊收到消息时,正听着市场总监汇报一个新的、激进的扩张计划。他嗤笑一声:“走就走呗!一个喝茶的老头,真当自己是诸葛亮了?没了张屠户,还吃带毛猪不成?正好省下一笔顾问费!”
他大手一挥,批准了那个看似前景无限、实则漏洞百出的扩张计划。
起初,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集团依旧在刘戊“现代化、高效化”的管理下运转。只是,渐渐地,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浮现。
一次重要的收购案,对方背景复杂,以往穆生会在品茶后,用他那种绕圈子的方式提醒:“此茶……产地不明,泥味略重,需慎饮。” 而这次,没有这道“安检”,刘戊直接拍板,结果收购的公司埋着巨大的债务陷阱,集团损失惨重。
又一次,进军海外市场,前期投入巨大,穆生曾凭茶预言:“水硬,茶涩,恐水土不服。” 当时刘戊觉得是危言耸听。结果,因为不了解当地政策和文化,项目彻底失败,巨额投资打了水漂。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曾经被穆生“茶谏”拦下的那些有风险的决策,在新管理层“胆大敢干”的风格下纷纷上马,然后纷纷触礁。集团业绩开始断崖式下滑,股价跌跌不休,内部人心惶惶,几个核心骨干也相继提交了辞呈。
直到这时,刘戊才在堆积如山的坏账和诉讼文件中,猛地想起了那个下午,那个空荡荡的休息区,和穆生沉默离开的背影。
他想起了父亲在世时的话:“戊儿,穆生不是喝茶的,他是品‘势’的。他那杯茶,喝的是人心,是时机,是风险!那不是形式,那是咱们集团的‘醴酒’啊!”
醴酒不设,王道已缺。
刘戊瘫坐在豪华办公椅上,望着窗外不再绚烂的夕阳,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他不是缺了一个喝茶的老头,他是亲手拆掉了集团最灵敏的“风险雷达”,怠慢了那份看似无形、实则至关重要的尊重与智慧。
他猛地抓起内线电话,嘶哑着声音对秘书吼道:“快!快去给我查穆总监……不,穆老的联系方式!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秘书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刘董,穆老他……上周已经举家移民了。听说,是在一个四季如春、盛产好茶的地方,买了片茶园,隐居了。”
刘戊握着话筒的手,无力地垂下。
窗外,华灯初上,却再也照不亮他心头那一片因为一杯“茶”而荒芜的城池。
他总算明白了,那杯他嗤之以鼻的“醴酒”,才是这摩天大楼里,最昂贵的润滑剂和定盘星。
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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