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手从刀柄上松开,指尖在刀鞘边缘轻轻一弹,发出“铮”的一声轻响。他转身走下府门前的石阶,靴底碾过青石板上未干的露水,留下两道浅痕。赵云跟上,郭嘉慢半步,嘴里换了根草茎,嚼得咔咔作响。
“不回府?”赵云问。
“回什么府。”陆昭头也不回,“事儿没完。”
郭嘉笑了一声:“你这人啊,刚把三座大山推倒,连口热汤都没喝,就要去盖新房子。”
“旧房子塌了,总得让人有地方住。”陆昭翻身上马,动作干脆,“走,去巨鹿学堂。”
马蹄声起,三人带亲卫直奔城南。路上百姓已开始议论昨夜的事,有说张猛被抄家的,有说李承儿子连夜逃出城的,还有人说赵云押俘虏走街那天,看见一个家奴偷偷往井里扔铜钱,结果被巡街的兵当场按住。
巨鹿学堂前的空地已挤满了人。老儒生拄着拐杖,农夫背着锄头,几个衣衫破旧的少年蹲在台阶下,手里攥着半截炭笔,眼睛直勾勾盯着明堂前那块空地。
陆昭下马,儒袍一撩,站上高台。
“今日来,不讲经,不考策。”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嘈杂,“讲一件实在事——屯田军户制,从今儿起,落地。”
台下嗡了一声。
郭嘉站在阶下,袖子一抖,酒壶没掏出来,反倒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低头扫了一眼,又塞回去。
陆昭继续道:“凡入军户者,每户授荒田二十亩,自耕自种,三年一轮换。服役期间,粮由官府供,伤有医署治。最要紧的是——”他顿了顿,“子弟可入巨鹿学堂,免费读书。成绩好者,授吏职,不看出身。”
台下一片寂静。
一个老农颤声问:“真……真能读书?不是糊弄人?”
“我陆昭说话,何时算过?”陆昭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啪地拍在案上,“白纸黑字,官印盖着。不信?现在就能看。”
他一挥手,亲卫抬出三口大箱,当场掀盖。黄绢誊写的《军户律例》整整齐齐码在里面,每一份都加盖红印。
“有识字的,上前读。”陆昭道,“读完一章,赏粟一斗。”
话音未落,一个白发老儒拄拐上前,抖着手翻开一份,清了清嗓子:“第一条,军户非世役,服役期满可脱籍归农……”
他一字一句念着,台下人越围越多。
“第二条,军户子女入学者,免束修、免宿费、免餐费……”
“第三条,服役期间若阵亡,家属授田加倍,子女入官学……”
老儒念完,台下鸦雀无声。
然后,一个少年猛地站起来,冲到台前:“我报名!刘二狗,巨鹿县南庄人,爹死在乌桓劫村那年,娘拉扯我兄弟三个种地!我愿从军!”
他声音嘶哑,脸涨得通红。
“我报!”
“我也报!”
“算我一个!”
人群炸了。几十上百人涌向登记台,笔不够,就用炭条写名字,不会写的,别人帮着写,写错了划掉重来。一个断了两根手指的老兵挤到最前,把名字一笔一划刻在纸上,墨迹都糊了,他也不擦。
陆昭站在台上,看着这乱哄哄却热腾腾的场面,嘴角微微一动。
郭嘉凑过来,低声说:“三百七十二人,昨夜战死的数。”
陆昭没应声。
赵云在台下转了一圈,忽然拽住陆昭袖子:“东头那几个,穿得体面,却一个字不识,光顾着跟人嘀咕‘军户永不得脱籍’‘签了字就卖身’——是冲着搅局来的。”
陆昭眯眼看了看,点头:“记下脸。”
他忽然提高声音:“刚才那老先生念的,可听明白了?军户不是奴户,服役不是卖命,是为家为国搏一条活路!你们信那些嚼舌根的,还是信这盖了官印的律条?”
没人说话。
陆昭冷笑:“有些人啊,自己不下田,不扛枪,光会躲在背后放冷箭。我问你们——乌桓破境时,是谁守的村?韩馥旧部劫杀我军时,是谁拼死断后?是他们高门大院里的公子哥,还是你们这些泥腿子?”
人群沉默。
他一指台下那个断指老兵:“这位刘叔,昨夜第一个报名。你们说他没资格?他断的是挡刀的手,不是跪拜的膝!”
全场肃然。
就在这时,一个穿绸衫的中年男子从人群后走出,手持一卷书,故作儒雅:“陆君!寒门子弟,无德无行,岂堪执兵?你此举,不怕乱了纲常,坏了礼法?”
陆昭盯着他:“你是谁家门客?”
那人一滞:“在下清河崔氏远亲,特来请教。”
“哦。”陆昭点头,“那你回去告诉你主子,我陆昭不讲礼法,只讲道理。昨夜被免的三将,哪个不是士族出身?哪个守住了边境?哪个对得起军粮?”
他往前一步:“你若真关心纲常,不如去问问他们,为何私调军粮,为何坐视同袍赴死?”
那人脸色发白,后退半步。
陆昭不等他回嘴,转向全场:“自今日起,学堂设‘军户籍册台’,每日辰时开册,三日一核,不得延误。有敢造谣生事、阻挠登记者——”他目光扫过那几个衣着体面的人,“抓了,按扰乱新政论处。”
话音落,登记重新开始。笔墨不够,就用炭条;纸不够,就写在竹片上。一个老农抱着孙子来报名,说孩子才六岁,等十年后能扛枪了,一定送来。
郭嘉站在阶下,看着这景象,忽然叹了口气:“这比打一场胜仗难得多。”
赵云皱眉:“难在哪?”
“打仗,靠的是刀。”郭嘉晃了晃空酒壶,“治世,靠的是人心。刀快,人死;心偏,民乱。”
赵云没再问。
天近午,登记人数已破三百。亲卫开始连夜誊录名册,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陆昭站在明堂前,儒袍被风吹得微微鼓动,环首刀轻响一声,像是在应和什么。
忽然,一个家奴模样的人从侧巷溜出,怀里揣着张纸条,快步往城西去。赵云眼神一凛,正要动,陆昭抬手拦住。
“让他走。”陆昭淡淡道,“有些风,得让它刮起来。”
郭嘉瞥了一眼那背影,低笑:“袁家的人,坐不住了。”
陆昭没答,只望着学堂前那块空地。新立的木牌上,八个大字墨迹未干——
耕战一体,寒门有路。
一个少年蹲在牌下,用炭条临摹那八个字,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陆昭走过去,看了会儿,问:“叫什么名字?”
“陈小刀。”少年头也不抬,“爹死在屯田渠上,说是累的。我想学写字,然后当兵,不让娘饿死。”
陆昭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支新笔,递过去。
少年愣住。
“拿着。”陆昭道,“明天还来。”
少年双手接过,手指发抖。
陆昭转身,风卷起他半边衣袍,刀鞘轻撞石阶,发出“当”的一声。
明堂前,油灯摇曳,人影攒动,户籍册正一页页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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