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断了,灰落在纸上。
陆昭没去擦,只是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压下来,风卷着湿气扑进屋,吹得案上三份证据哗啦作响。他起身时带倒了椅子,也没回头扶。
“赵云。”
声音不大,但门外铁甲立刻一震。
“在。”
“传令下去,所有沿河哨岗加派双倍人手,灯笼换红纱,舟船靠岸前必须鸣锣三声。”陆昭抓起外袍往身上一裹,“再让水师把巡艇推出来,今晚谁也不准合眼。”
赵云抱拳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陆昭从案底抽出一张洋流图,指尖在入海口附近划了道线,“这些船要是真从南疆来,只会顺着潮水漂。咱们等的就是它们露头。”
雨是半夜开始下的。
起初只是噼啪敲瓦,后来成了连片的哗响,像有人拿瓢往城头上泼水。陆昭站在河堤高台,蓑衣兜着风,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他手里攥着一根竹竿,不为撑伞,专用来戳脚边积水——深到小腿肚了,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忽然,下游水面泛起一片幽蓝。
那光不闪,也不动,就那么平平地浮着,像是河底开了条缝,漏出了另一世界的夜。
“将军!”守兵嗓子发颤,“船……有船!”
二十艘黑影正逆流而上。
没帆,没桨,也没人影,可偏偏走得稳,走得直,一艘挨一艘,像串被线拉着的纸棺材。最前头那艘船头立着块白幡,隐约能辨出几个字:**故中常侍张公让之灵位**。
底下顿时炸了锅。
“张让显灵了!”
“水鬼运尸,这是冲咱们来的!”
有人往后退,铠甲撞得叮当响;有人哆嗦着去摸香火袋,嘴里念念有词。
陆昭冷笑一声:“显灵?他生前搜刮民脂民膏,死后连坟都被百姓扒了,哪来的魂?”
他转头对赵云说:“准备快舟,我去看看是谁装神弄鬼。”
“太险。”赵云拦在身前,“万一船上埋伏——”
“那就更该去。”陆昭把竹竿往泥里一插,“你信鬼,敌人就敢用鬼。我不信,所以我得拆了它的壳。”
两人带八名精锐跳上小船,桨手咬牙发力,逆着风雨朝船队划去。
靠近首船时,陆昭捡起一块石头,抬手就扔。
石子砸在甲板上,无声无息,连回音都没有。
“空的。”他说,“整艘船泡过桐油,外面包了油布防潮,所以雨打不透,声也传不出。”
赵云点头:“机关呢?”
“肯定有。”陆昭眯眼打量船舷,“这种破天气,没人能凭人力让二十艘船排成一线逆流走。准是水下拖绳,上游有人控方向。”
话音未落,一道铁钩从第二艘船侧飞出,啪地扣住他们小船边缘。
“小心!”赵云横刀一挑,钩子落地。
紧接着,第三、第四艘船上接连弹出暗索,全冲着小船缆绳而来。
“他们在逼我们靠船。”陆昭冷笑,“行啊,我成全你们。”
他对身后士卒挥手:“点火把,搭跳板,登船!”
赵云第一个跃上去,刀尖在甲板一划,火星四溅。他俯身听了一会儿,抬头:“底下有夹层,空间不小。”
陆昭跟着上来,雨水顺着他的靴子往下滴。他蹲下,手指摸到舱口边缘——铁链缠了三圈,锁头锈迹斑斑,但油布裹得严实。
“做样子给人看的。”他说,“真想藏东西,不会用这种一眼就能撬开的锁。”
赵云拔刀就要砍,陆昭抬手拦住:“慢点。这种地方,越急越死得快。”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粉末,轻轻撒在锁扣周围,又点燃火把凑近。
果然,刚烧到一半,一股淡黄烟雾从缝隙里喷了出来,碰到火焰立刻变成刺鼻气味。
“硫磺混砒霜。”陆昭屏住呼吸往后退,“郭嘉提过,宫里老太监害人就用这招,吸一口能让人抽搐吐沫。”
他立刻下令:“每人拿醋浸过的布巾捂嘴,火把举高,逼烟往上走!赵云,劈通风管!”
赵云两刀砍断舱顶几根木梁,空气顿时流通,毒烟慢慢散开。
等烟淡了,陆昭带头钻进底舱。
里面整齐码着一堆长条木箱,每只都用桐油纸封死,贴着干海草防潮。他随手撬开一只,露出黑沉沉的鳞甲,样式古怪,肩甲带弯角,背片刻螺旋纹。
“南匈奴的制式。”赵云皱眉,“怎么会在这?”
“怎么不会?”陆昭冷笑,“袁本初不是一向标榜‘忠汉攘夷’吗?现在倒好,私通外族,还运到家门口来吓人。”
他又打开几只箱子,确认全是同款甲胄,粗略一数,三百套整。
“问题不在甲。”陆昭拍了拍其中一副,“而在谁想让我们以为这是匈奴干的。”
赵云立刻明白过来:“栽赃。”
“聪明。”陆昭点头,“黄河下游最近闹盐荒,百姓抢粮,官府焦头烂额。这时候要是冒出一支‘匈奴铁军’顺流杀来,你说冀州上下会怎么想?”
“必然是大乱。”赵云沉声道,“袁绍便可借机请旨调兵,名正言顺接管防务。”
“然后呢?”陆昭笑了一声,“清完‘外患’,再顺手把我这个‘内忧’除了,多干净。”
他指着甲胄内衬:“查查里面有没有标记。”
赵云抽出刀,轻轻挑开缝线。
一层薄纸飘了出来,在潮湿的空气里打着旋,最后落在陆昭鞋面上。
他弯腰拾起,抖了抖水珠。
墨迹未化,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
**冀州袁记通商行,天禄三年五月初七,发鳞甲叁佰副,目的地:辽东泊口。**
陆昭盯着那行字看了两息,忽然笑了。
“袁记通商行?我记得甄家账本里提过,这是袁谭私下开的买卖铺子,专门走海运避税。”他把货单折好塞进怀里,“好啊,一边立张让的牌位装鬼,一边用自己的商号发货,生怕我们认不出主使是谁?”
赵云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陆昭一脚踢开空箱子,“留五艘船原样不动,作为物证;其余的,统统凿沉。这批甲胄运到岸边仓库,别锁,敞开门晒着。”
“明日不是要焚毁私盐么?”赵云明白了,“您打算一起亮出来?”
“对。”陆昭走出舱门,雨还没停,“让全邺城的人都瞧瞧,什么叫‘鬼运’——明明是人干的勾当,偏要扯上死人吓活人。”
他站在船头,望着其余十九艘幽灵船在风雨中静静漂浮。
“传我的令,”他说,“从现在起,凡是看到无旗船只靠岸,不必请示,直接放箭驱离。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赵云应声而去。
陆昭没动,依旧站在那儿,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甲胄上发出闷响。
远处,第一艘被凿穿的船开始下沉,船头那块“张让灵位”晃了两下,一头扎进水里。
又有两艘相继倾覆,火把映着水面,照出扭曲的倒影。
陆昭忽然抬手,从肩甲缝里抽出一片湿透的纸。
是刚才从甲胄里掉出来时沾上的,一直没注意。
他展开一看,上面还有半个印章印痕,模糊不清,但能看出是个“谭”字残角。
他盯着看了片刻,嘴角微微一扬。
这时,一艘残船底部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滑出船底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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