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手指还沾着泥,指尖在那道裂口边缘蹭了蹭,水从地缝里慢慢渗出来,凉得不像天然涌泉。他蹲着没动,眉头却一点点拧紧。
“这水走得不对。”他自言自语,“北坡地势高,水该往南淌,怎么反往北边溜?”
他抬头看了眼北坡,那地方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可前两天那道人影,就是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往下瞧。他当时只当是探子,现在倒觉得,对方看的不是田,是地。
“莫非……有人挖过?”他伸手往裂口深处探了探,指腹擦过湿土,触到一处硬块——像是夯过的土层被人凿穿了。
他猛地缩手,盯着指尖那圈深褐色的泥。
“好家伙,这不是天降甘霖,是有人把上游的渠给捅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转身就走,靴子踩得沟边碎石乱响。刚走到田头,旧仆之子正蹲在水渠边洗脚,裤腿卷到大腿根,一脸轻松。
“笑什么?”陆昭问。
“水来了呗,大伙儿都说您有本事,连地都能喊出水来。”少年甩了甩脚上的水珠,“吴老炭还说,该给您立个碑,写‘陆公凿地,泉涌如油’。”
“油?”陆昭眼皮一跳,“谁说的‘油’?”
“就那么一说,打个比方。”
陆昭没接话,盯着渠里缓缓流动的水,忽然问:“北坡那队运粮的,什么时候走?”
“天刚亮就动身,三辆牛车,押队的穿皮甲,腰里别着短刀。”
“草料装得满吗?”
“满是满,可看着轻飘飘的,牛走得比空车还快。”
陆昭眯起眼:“你今晚去北坡,找人少的地方躺下,装饿晕的流民。等车队过来,让他们顺手把你捎上。”
“干啥?”
“看车底有没有油渍,草里有没有火绒。”他顿了顿,“再听他们说话,尤其是‘水’‘风’‘火’这几个字。”
少年愣了:“您怀疑他们运的是火油?”
“我不怀疑,我怕他们运的是你未来的骨灰。”
少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记住,”陆昭拍了拍他肩膀,“别碰明火,别露眼神,听见要紧话,就装肚子疼下车。要是被人发现,你就说你是李家逃荒的——李家上月死了三口人,没人会去对证。”
少年点头,脸都白了。
“去吧,”陆昭挥挥手,“顺便带双新鞋,旧的容易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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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北坡尘土飞扬。
三辆牛车晃晃悠悠往北走,车轮压过碎石,发出咯吱声。押车的黄巾兵懒洋洋地坐在车沿,嘴里嚼着干饼,时不时朝路边啐一口。
忽然,路边草堆里滚出个人,灰头土脸,手脚抽搐,嘴里哼哼唧唧。
“又一个饿死鬼。”一个兵咧嘴,“拉上来,省得挡路。”
人被拖上第三辆车,扔进草料堆。草料看着厚,一摸就知底下是空的。少年蜷在角落,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车底。
木板接缝处,有黏腻的黑渍,一蹭,手指发亮。
他心头一跳,又悄悄拨开草料,底下不是粮食,是一捆捆麻絮,浸得透湿,一碰就散发出一股刺鼻味。
火油。
他强压住心跳,耳朵竖着听前头说话。
“……莫近水渠,”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低声交代,“火一起,风向得掐准,沟是火道,水是油路,烧得才快。”
“那要是风变了?”
“那就烧他们人。反正地里都是新翻的土,人一跑,踩出脚印,咱们就知道谁是头。”
少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
中午停歇,车队在干涸的河床边取水。几个兵下河舀水,车上只剩一个守着。
少年装作抽筋,抱着腿哼哼,趁人不备,从鞋底抠出一小段浸油麻絮,塞进嘴里,又顺手把一块带油的草根藏进裤腰。
然后他猛地扑向河边,一头栽进浅水,呛了几口,爬起来就吐。
“晦气!”守兵骂了一句,没多管。
等车队走远,他才从河滩另一头爬起,抹了把脸,蹽开腿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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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偏西时,陆昭正蹲在渠边,拿竹片导流,把新涌的水分成两股,绕开主田。
远处尘土扬起,一人狂奔而来。
他抬头,认出是旧仆之子,立刻站起身。
少年冲到跟前,一屁股坐地,从嘴里吐出那团湿麻,又从裤腰掏出草根,双手递上。
陆昭接过,捻了捻,凑近鼻尖一闻。
“火油。”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把麻絮放在地上,从腰间摸出火石,轻轻一擦。
“呼”地一下,火苗腾起,黑烟直冒。
他盯着火,没吹灭,任它烧完,灰烬飘散。
“几辆车?”
“三辆,前两辆装的草料,底下有暗格渗油。第三辆……草料少,但压得实,我摸着底下是铁皮桶。”
“他们说了什么?”
“说‘莫近水渠’,说‘沟是火道’,还说‘风向得掐准’。”
陆昭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北坡。
他站在高处,俯瞰整片屯田区。沟垄纵横,像一张大网,水渠从高处引下,最终汇入低洼处,形成一片蓄水池。
他忽然笑了。
“好算计啊。”
他转身就走,脚步极快。
“叫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他边走边说,“今晚起,所有沟垄覆土三寸,水渠分流,不得再聚。”
“那苗怎么办?”
“苗死得起,人死不起。”他头也不回,“沟里种的是粮食,他们烧的是命脉。火一起,风顺着沟走,火势比人跑得快。水渠本来是救命的,现在成了浇油的。”
“那咱们不种了?”
“种,但得改。”他站定,回头,“从今晚开始,田区划成小块,中间留三尺宽的土埂。水不许连着流,一段一段控着放。”
“吴老炭呢?”
“去把所有备用草料搬离主田,堆到西坡空地,洒上水。”
“要是他们不来呢?”
陆昭看着北坡,声音冷下来:“他们一定会来。他们等的就是我们以为天降甘霖,放松戒备的时候。”
“那……要不要埋伏?”
“不。”陆昭摇头,“现在动刀动枪,只会逼他们提前动手。咱们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啥也不知道。”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灰烬,忽然问:“你鞋呢?”
“扔河里了,怕留味。”
“聪明。”陆昭点点头,“明天你再去北坡,装作找鞋的,顺便……往他们常走的路上撒点盐。”
“又要用盐引脚印?”
“不。”陆昭笑了笑,“这次是让他们以为,有流民在那边出没。火一起,他们就会觉得,是流民失手点的火,不是我们防着他们。”
“那……我们真不还手?”
“还手?”陆昭望着远处的夕阳,“现在还手,就中计了。他们要的是乱,我们偏要静。他们要的是火,我们偏把火路断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真正的反击,得等他们把火点完,才发现——烧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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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田间人影穿梭。
青壮们默默挖土,把沟垄填高,水渠用土埂截断。西坡的草料堆被泼了三遍水,湿得能拧出汁。
陆昭站在田头,手里捏着一段烧焦的竹片。
这是他从试验田边捡的,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莫名其妙焦了一截。
他蹲下,用竹片在土上画了三条线,代表三条主沟,又画了个小圈,代表蓄水池。
然后他拿手指抹掉蓄水池,再把三条线全截断。
“火要来,得让它没路走。”他自言自语。
吴老炭走过来,压低声音:“西坡都弄好了,草料全湿透,连老鼠钻进去都得感冒。”
“北坡呢?”
“盐撒了,还顺手在路边留了半块干饼,像是流民吃剩的。”
陆昭点点头:“好,现在所有人,今晚睡田边,但不准点火。口令改了,今晚是‘水断’,对不上的一律拿下。”
“要抓人?”
“不抓,但得让他们知道,我们戒严了。”他站起身,“记住,别慌,别喊,别让敌人听见一丝动静。”
他正说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牛叫。
很短,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他猛地抬头,望向北坡。
夜色里,一道黑影正从坡顶滑下,动作极轻,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陆昭没动,只低声说了一句:
“把那口干井的盖子,给我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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