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来后的日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滤镜。家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往常沉静了几分。
林潇南表面上恢复了正常，备课、上课、料理家务，接送孩子，一切如常。但韩彻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如常之下，潜藏着的、细微的断裂感。
她会偶尔在做饭时拿着勺子怔怔出神，会在深夜醒来，望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再次入睡，会在看到某个与父亲相关的物件时，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又迅速移开。
悲伤并未汹涌澎湃，而是化作了无声的涓流，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
韩彻没有过多地用言语安慰。他知道，有些伤痛需要时间独自泅渡，言语有时反而苍白。他只是用行动填满那些可能让她陷入沉思的空隙。
他接手了更多家务，每天接送星冉的任务被他不动声色地全包了，晚上会提前给林潇南泡好安神的热牛奶，在她批改作业或备课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用陪伴代替询问。
这天晚上，林潇南在书房整理从老家带回来的、属于父亲的一些遗物——几本旧书，一支用了很多年的钢笔，还有一本边缘磨损的相册。
她翻开相册，里面多是些老照片，有她幼时与父亲的合影，也有父亲年轻时的单人照，眉宇间是她熟悉的严肃，却也有着不曾对她展露过的飞扬神采。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父亲年轻的脸庞，眼眶又开始发热。
韩彻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看到她对着相册垂泪的样子，脚步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将牛奶轻轻放在书桌一角，然后走到她身后，双手按上她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看什么呢？”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林潇南吸了吸鼻子，指着照片上穿着工装、站在一台旧机床前的父亲：“你看，我爸年轻的时候……也挺精神的。”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韩彻俯身，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点点头：“嗯，能看出来。眉眼跟你有点像。”
这句简单的话，让林潇南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韩彻，泪水顺着眼角滑入鬓发：“韩彻……我没有爸爸了……”
这句话她憋了很久，直到此刻，在这个最亲近的人面前，才终于带着哭腔说了出来。不再是隐忍的悲伤，而是带着依赖和委屈的宣泄。
韩彻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弯下腰，将她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臂收得很紧。“我知道，”他低声说，声音沉稳得像海岸边的礁石，任她依靠，“我知道。想哭就哭出来。”
林潇南在他怀里，终于不再克制，低声啜泣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韩彻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无助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林潇南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哭出来是不是好受点？”韩彻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
林潇南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哑：“嗯……就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空的地方，会慢慢长好的。”韩彻看着她，眼神深邃而肯定，“用回忆，用时间，还有我们。”他拿起那杯还温热的牛奶，递到她手里，“喝了，早点休息。”
林潇南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她看着韩彻，这个沉默却如山岳般可靠的男人，在她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刻，用他最擅长的方式——行动与陪伴，为她撑起了一片可以安心哭泣、然后再次站起来的天空。
她小口喝着牛奶，甜暖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寒意。
窗外，夜色宁静。书房里，灯光温暖。悲伤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因为身边有这个人的温度，有孩子们需要她的责任，有日常琐碎但坚实的生活本身，它们共同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托住了她下坠的心。
生活，就是在这样的失去与拥有、悲伤与治愈中，磕磕绊绊，却又无比坚韧地，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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