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夹杂在永不停歇的海浪声与丛林背景音中,几乎难以分辨。呜咽声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而拖行的窸窣声则透着一种绝望的挣扎。
程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握着瑞士军刀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是陷阱吗?某种懂得利用同情心捕猎的生物?他在各种纪录片里见过太多自然界中狡诈的捕食者。
但……万一是人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孤独感的啃噬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如果真是另一个落难者,或许……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声音来自右前方那片嶙峋的黑色礁石区,距离他刚刚搭建好的庇护所大约五六十米。他猫着腰,借助海滩上零散的岩石和灌木丛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越靠近,那声音越发清晰。呜咽声似乎源于人类,而且是女性?拖行的声音则像是身体在粗糙地面上的摩擦。
程然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从一块巨礁的边缘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只见一个身穿脏污不堪、已被撕裂多处户外冲锋衣的女孩,正倒在一片碎石和湿滑的海藻之间。她的左腿被几根粗壮、布满尖刺的墨绿色藤蔓紧紧缠绕着,那些藤蔓仿佛拥有生命般,还在微微蠕动,收紧,尖刺深深嵌入她的裤腿,隐约可见渗出的暗红色血迹。女孩脸色惨白,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冷汗和污泥,她正用尽最后力气,徒劳地用手去撕扯那些藤蔓,但指尖已被刺破,鲜血淋漓。她的动作越来越微弱,呜咽声也渐趋低哑,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濒临绝望的恐惧。
不是野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陷入了致命困境的女孩!
程然没有任何犹豫。
“坚持住!别乱动!”他低喝一声,从礁石后猛地窜出。
女孩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浑浊绝望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取代,她虚弱地喊道:“别……别过来!这些藤蔓……会动……有刺……”
程然没有理会她的警告,他迅速冲到近前,但没有贸然用手去触碰那些诡异的藤蔓。他仔细观察,发现这些藤蔓并非自主活动,更像是某种敏感的触发式捕猎结构,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它们的一端深深扎在礁石缝隙的湿泥里。
“相信我,别动!”程然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飞快地打开瑞士军刀,选中了最坚韧的锯刀片。
他蹲下身,看准一根缠绕相对不那么紧密的藤蔓根部,将锯齿抵了上去,开始用力来回切割。
“吱嘎——嗤——”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这藤蔓的纤维极其坚韧,远超他之前砍伐的灌木。锯割过程异常缓慢,而且随着他的动作,其他藤蔓似乎感应到了“猎物”的抵抗,蠕动得更加明显,收缩的力量也在加大。
女孩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因为腿上传来的箍紧力而微微抽搐。
“忍一下!很快!”程然额头青筋暴起,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刀柄上,加快了锯割的频率。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礁石上,瞬间洇开。
终于,“啪”的一声轻响,第一根藤蔓被锯断了!断口处渗出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乳白色液体。
缠绕的力量似乎减弱了一分。
女孩眼中希望之火重燃。
程然不敢停歇,如法炮制,开始锯割第二根、第三根主藤蔓。每一刀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他的手臂开始酸麻,水泡破裂的手掌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海风吹过,带来腥咸的气息,也吹动了女孩散乱的发丝。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专注救她的陌生男子,看着他因用力而紧绷的侧脸和不断滴落的汗水,心中的恐惧一点点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所取代。
当最后一根主藤蔓被锯断时,那些缠绕的触手仿佛瞬间失去了活力,软塌塌地松脱开来。
程然立刻伸手,小心地避开尖刺,将那些失去活力的藤蔓从女孩腿上扯开。冲锋裤的腿部已经被撕烂,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幸运的是,尖刺似乎没有毒性,只是造成了皮肉伤和严重的淤青。
“能站起来吗?”程然伸出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沉稳。
女孩,孟婷,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布满伤痕和泥污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程然稍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但孟婷的左腿刚一沾地,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一软,差点再次摔倒。程然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
“腿受伤了,不能承重。”程然眉头紧锁,看了看逐渐黯淡的天色,又回头望了望自己那个简陋的庇护所。距离不远,但带着一个无法行走的人穿越这片崎岖的礁石区,并不容易。
“我……我叫孟婷。”女孩靠在他手臂上,虚弱地自我介绍,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程然。”他简单回应,然后环顾四周,“这里不安全,天黑后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我的临时营地就在那边,得尽快过去。”
他没有征求同意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弯下腰,沉声道:“得罪了。”随即,一手绕过孟婷的背,另一手穿过她的腿弯,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
孟婷惊呼一声,苍白的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晕,但她也明白这是最快的方式,没有挣扎,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程然没有多余的心思感受怀中的重量和温软,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礁石湿滑,路径难行,他抱着一个人,走得格外小心谨慎。孟婷很轻,但长时间的体力消耗也让程然感到有些吃力,呼吸变得粗重。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仿佛走了很久。当终于抵达那块巨岩下的庇护所时,程然几乎是用尽最后力气,小心翼翼地将孟婷放在了铺着干燥树叶的角落里。
“暂时安全了。”他喘着气,靠坐在入口处,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
孟婷蜷缩在角落里,打量着这个勉强能被称为“家”的地方。虽然简陋到了极点,但至少能遮蔽风雨,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看着程然疲惫的侧脸,以及他放在身边的那把救了她性命的瑞士军刀,心中百感交集。
程然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拿起那个竹筒,递给孟婷:“喝点水,慢点喝。是淡水,但我没条件烧开,不确定是否绝对安全。”
孟婷接过竹筒,入手微沉。她确实渴坏了,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小口。微带泥土腥味的凉水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爽。她克制着牛饮的冲动,只喝了小半筒,便将竹筒递还给程然:“你也喝。”
程然没有客气,接过喝了几大口。清冽的水分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
“你的腿需要处理一下。”程然看着孟婷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淤青,说道,“伤口不深,但需要清洗,避免感染。可惜没有清水……”
孟婷闻言,却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目光投向庇护所外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影影绰绰的植物。她仔细辨认了片刻,眼睛微微一亮,指着一丛长着椭圆形叶片、开着小黄花的植物说道:“那个……那个是‘地锦草’,我记得它有清热解毒、止血消炎的功效。还有那边那种叶片像心形的,是‘鱼腥草’,也可以消肿……如果能找到水清洗伤口,再捣碎它们敷上,应该会好很多。”
程然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孟婷:“你认识这些植物?”
孟婷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一点神采,解释道:“我是学植物学的,主攻植物分类和民族植物学方向,对植物的药用价值也有些了解。”
植物学专家!
程然心中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在这片完全陌生、植被诡异的史前岛屿上,一个植物学专家的价值,甚至超过了他手中的瑞士军刀和打火石!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更有效地辨别可食用植物、寻找药材、甚至发现更多可利用的资源!
“太好了!”程然难得地露出了抵达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立刻起身,按照孟婷的指示,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她指定的几种草药。同时,他也将自己收集到的那个竹筒水拿了回来。
没有燃烧的容器,无法烧开水消毒。程然想了想,用瑞士军刀从自己的速干内衣下摆割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竹筒里珍贵的淡水,小心地为孟婷清洗腿上的伤口。
冰凉的布条触碰到伤口,孟婷疼得缩了一下,但咬着牙没有出声。程然的动作尽量轻柔,将污泥和血迹仔细擦去。清洗完毕后,他将采集来的地锦草和鱼腥草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用另一块石头仔细捣碎,形成黏糊糊的草泥,然后小心地敷在孟婷腿上的伤口处,最后用剩下的布条松松地包扎固定。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海面上的月光和星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丛林变得更加喧嚣,各种奇怪的吼叫、嘶鸣声此起彼伏,近在咫尺,远在天边,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庇护所内,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外面是蛮荒世界的嘈杂,里面是两个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们……还能回去吗?”孟婷抱着膝盖,望着外面无边的黑暗,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两人心头的问题。
程然沉默了片刻,看着手中冰冷的打火石,最终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不知道。但眼下,活下去,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简陋的庇护所,望向这片危机四伏而又充满可能的史前世界。
“从明天起,我们得想办法弄到稳定的食物,找到更安全的水源,加固这个营地。”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孟婷看着他黑暗中模糊却坚毅的轮廓,感受着腿上草药带来的清凉感,心中的恐慌和绝望,似乎被这简短的几句话驱散了一些。她轻轻“嗯”了一声,将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
在这史前岛屿的第一个夜晚,两个陌生的灵魂,因为一场生死救援,被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共同面对这漫漫长夜,和不可预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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