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只有雨声和雷烈粗重的呼吸。
他低头，死死盯着自己手腕。
那上面，一行幽蓝小字静静浮现：【免税状态：00:00:29】。
时间数字，停止了流逝。
一种冰冷、陌生，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力量感，顺着他的脊椎钻进大脑。
“看到了吗？”
林川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则财经新闻。
“这就是这个市场的开盘钟。”
话音未落。
巷子深处的黑暗，活了过来。
一个，两个，五个……十几个身影，如同从湿冷墙缝里钻出的蟑螂，悄无声息地蠕动而出。
他们的眼睛，在远处霓虹的映照下，闪烁着同一种光。
混合了绝望与贪婪的幽光。
视线死死钉在雷烈那根散发着寒气的战棍上，钉在林川一行人过于整洁的衣服上。
在这种地方，平静与干净，本身就是最赤裸的炫富。
“侦测到十二个移动目标。”
李轩尘的声音突然响起，平直，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
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眼中的世界已然化作一片奔涌的数据瀑布。
“平均剩余时间，四十二分十七秒。”
“综合威胁评估，c级。”
“最高个体时间资产，一百零三分钟。最低，十九分钟。”
他停顿了0.1秒，似乎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运算。
“建议：全部清算。”
“预计收益：十二份随机时间资产，以及至少六分钟的团队‘免税额度’。”
“执行风险：低于百分之五。”
雷烈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扭了扭手腕，幽蓝战棍的寒气，让周围的雨滴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我喜欢这个建议。”
他向前踏出一步，地面上的积水被他脚下的力量震得四散飞溅。
“等等。”
林川开口。
雷烈不解地回头，看见林川从他身边走过，直接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独自面对那十几双狼一样的眼睛。
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你们的时间在流逝。”
林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雨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每一秒，都是沉没成本。”
“用你们的命，来赌我们的资产，是这个市场上风险最高，回报率最低的交易。”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个被雷烈一脚踹飞，至今还在墙角呻吟的男人。
“他的清算价值，三十秒。”
“你们可以算算，自己的命，能换来几秒的报价？”
巷子里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
那十几个人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贪婪，被一种更深沉的，名为“计算”的恐惧所取代。
三十秒。
用一条命，换三十秒。
这笔账，任何一个还残存理智的人，都算得明白。
“少他妈废话！”
人群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似乎无法承受这种理智的压迫，发出了一声怒吼。
“我们十几个人！他们才五个！宰了他们，什么都有了！”
理智崩盘，赌性压倒了一切。
他像一头发情的公牛，举着一把消防斧，从人群中脱缰而出。
雷烈甚至没等林川下令。
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对战斗的本能渴望。
他没用战棍。
对这种货色，太浪费了。
他只是侧身，闪过那势大力沉的一斧，手肘如同一柄重锤，精准地砸在壮汉持斧的手臂关节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响起。
壮汉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雷烈另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巨大的身体狠狠掼在湿滑的墙壁上！
消防斧“哐当”一声掉进积水。
【检测到‘重伤害’行为。】
【‘罪恶’评级提升。】
【基于你的行为，你将获得60秒‘免税时间’。】
冰冷的系统音在雷烈脑中回荡。
他手腕上的免税倒计时，瞬间从二十几秒，跳到了【00:01:28】。
一股更强烈的，带着铁锈味的冰冷快感，从心脏处涌遍全身。
这感觉……
让人上瘾。
巷子里死一般地安静，连雨声都仿佛被吞噬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效率。”
林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个冷酷的导师，在讲解一堂投资公开课。
“现在，我提供一份新的合约。”
他环视着那一张张僵住的脸。
“告诉我关于这个城市的一切。黑市，安全区，‘正式市民身份’的获取方法。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提供最优情报的人，将获得‘时序’公会的初步投资。”
他伸出一根手指。
“十分钟的生命时间。”
十分钟！
这个数字，像一颗无声的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恐慌和贪婪，瞬间被另一种更加灼热的渴望所取代。
“至于其他人……”林川的目光扫过他们，“提供有效信息，可以换取安全离场的资格。”
“这是你们唯一一次报价的机会。”
“我的耐心，和你们的时间一样，有限。”
人群彻底骚动起来。
他们交头接耳，互相用怀疑和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对方，每个人都成了潜在的竞争对手。
终于，一个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透着一股精明劲儿的中年男人，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
他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可以避税。”
苏沐雨一直闭着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声音，只在林川的脑中响起。
“目标心率110，皮下血管收缩，微表情分析显示，谎言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但是，他隐瞒了关键风险信息。”
林川看着那个中年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地点。”
“叫‘告解室’。”中年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闪烁着希望的光，“就在三条街外的圣三一教堂。那里是‘法官’的地盘，只要进了教堂的门，罪恶税就会暂停。”
“法官？”
林川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
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名，更像是一个……职位。
“很好。”林川点了下头，“但你的情报，估值不足十分钟。”
他向前走了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中年男人下意识地后退。
“说出你隐瞒的风险溢价。你可以拿走五分钟的融资，然后消失。”
中年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又看了看巷子深处那些虎视眈眈的“同伴”。
最终，他一咬牙。
“告解室不是白待的！”他几乎是喊出来的，“进去的人，要把自己进入副本后，所有犯下的‘罪’，对着神像全部说出来！”
“抢劫、伤害、杀人……任何能让你获得‘免税时间’的行为，都算！”
“说的‘罪’越多，‘法官’赐予的‘赦免时间’就越多！但……但是……”
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你说的罪不够多，或者，被‘法官’认为在撒谎……你就会被当场‘裁决’！所有时间，都会被没收，作为对上帝的献祭！”
一个通过“告解罪行”来换取“赦免时间”的地方。
一个拥有“裁决”权力的“法官”。
林川的脑中，迅速勾勒出一个扭曲而严密的统治体系。
比单纯的暴力掠夺，高级得多。
“林川！”
苏沐雨急促的电子音，像一根针，扎进他的脑海。
“东北方，三百米！高能量聚合信号正在快速接近！系统标记为……‘执法队’！”
几乎在苏沐m雨声音响起的同时。
一种整齐划一的，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巷子另一头的街口传来。
嗒。
嗒。
嗒。
那声音，像一台巨大的节拍器，精准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它盖过了雨声，盖过了一切杂音。
巷子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个中年男人，脸上都露出了比刚才见到雷烈时，还要恐惧百倍的神情。
他们像是看到了死神，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巷子深处逃窜，甚至发生了踩踏。
很快，几个穿着黑色制式风衣，脸上戴着没有任何孔洞的纯白面具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他们手中，拎着造型奇特的，长柄镰刀般的武器。
为首那人，只是抬起手。
对着那片混乱的人群，轻轻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下一秒。
所有奔跑、尖叫、踩踏，瞬间凝固。
然后，那些人的身体，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轻轻抹去。
没有光，没有粒子，没有声音。
就是那么凭空地，被擦除了。
巷子，瞬间空了一半。
为首的执法队员，缓缓转过头。
那张纯白的面具，对准了林川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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