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之背着昏迷的阿雅,搀扶着几乎虚脱的车夫,在怪石嶙峋的石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蜀军士兵的怒骂声、狼群的嘶嚎声以及垂死者的呻吟混杂在一起,渐渐被拉远,但那份死亡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依旧缠绕在心头。
阿雅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强行催动蛊王令的反噬远超想象,她浑身冰冷,嘴角不断溢出黑色的血沫。车夫拄着木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伤腿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几乎要将他吞噬。顾允之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旧伤在连番恶战和奔逃下隐隐作痛,内力几近枯竭,胸口那股玄阴煞掌的寒意趁机肆虐,冻得他牙关都在打颤。
他们不敢停留,拼命向着西边雪山的方向逃。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声音,直到夕阳的余晖将雪峰染成凄艳的血红色,三人才力竭地瘫倒在一处背风的雪窝里。
顾允之颤抖着手探了探阿雅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急忙将所剩无几的内力渡过去,试图护住她的心脉,但那点内力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抵御她体内那股狂暴的反噬之力。
“阿雅……撑住……”顾允之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这个一路走来相互扶持的苗女,若就此香消玉殒,他于心何安?
车夫瘫在雪地里,看着顾允之徒劳的努力,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阿雅,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忍不住,用拳头狠狠砸着雪地,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都怪我!都怪我没用!拖累了公子和阿雅姑娘!让我死了算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这雪山之夜般冰冷刺骨。干粮早已耗尽,没有火种,没有药物,只有无尽的寒冷和伤痛。似乎所有的路都已走到尽头。
就在顾允之几乎要放弃输入内力时,他怀中的一个硬物硌了他一下——是白素问留下的那个信号筒。
最后一根稻草!
顾允之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光彩。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信号筒,用尽最后力气拉动引信!
“咻——啪!”
一道耀眼的红色光焰冲天而起,在昏暗的暮色中炸开,如同绝望中泣血的希望,格外醒目。
信号发出了,但白素问能否看到?即便看到,她能否及时赶到?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在寒冷和伤痛中,煎熬地等待。
夜色彻底笼罩了雪山,温度骤降。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阿雅的身体越来越冷,车夫也开始意识模糊,不停地说着胡话。
顾允之将阿雅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同样冰冷的体温给她一丝暖意,又将车夫拉近,三人蜷缩在一起,抵御着这仿佛能冻结灵魂的严寒。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逐渐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允之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一点微弱的、温暖的光亮,刺痛了他几乎冻僵的眼睑。
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提着一盏风灯,正踏着积雪,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那身影在狂风暴雪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定。
是……幻觉吗?
那身影越来越近,灯光映照出一张清冷绝俗、此刻却写满了担忧的脸庞。
白素问!
她真的来了!
白素问快步走到三人面前,看到他们惨状,眉头紧蹙。她立刻蹲下身,先检查了一下阿雅的情况,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她迅速取出银针,刺入阿雅几处大穴,暂时吊住她最后一口气,又拿出一个玉瓶,倒出几颗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丹药,塞进阿雅口中,助她咽下。
接着,她又给车夫和顾允之每人服下一颗丹药。丹药入腹,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瞬间化开,驱散着刺骨的寒意,补充着近乎枯竭的元气。
“还能走吗?这里不能久留,追兵可能随时会循着信号找来。”白素问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允之感受着体内重新涌起的力量,重重地点了点头。希望之火再次燃起,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
白素问背起依旧昏迷的阿雅,顾允之搀扶起恢复了些许神智的车夫,四人在这位“神医”的带领下,顶着风雪,向着雪山深处一个连顾允之之前都未曾发现的、极其隐蔽的山洞走去。
山洞内干燥温暖,竟然还有提前储备的干柴和少量食物清水!显然是白素问准备的隐秘据点之一。
生起篝火,温暖驱散了严寒。白素问开始全力救治阿雅,她的医术精妙绝伦,银针飞舞,药力疏导,与那股反噬之力激烈交锋。顾允之和车夫则靠着篝火和丹药的药力,运功调息,恢复体力。
看着白素问专注救人的侧影,感受着体内逐渐复苏的生机,顾允之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这一次,又是她,在绝境中伸出了援手。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阿雅苍白如纸的小脸上,想到她是为了救自己才变成这样,想到野人山中死去的守山人,想到依旧笼罩在头顶的蜀王威胁,那股刚刚升起的暖意又被沉重的责任和仇恨所取代。
变强!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保护身边的人,才能向赵无庸讨还血债!才能解开那所谓的“古老契约”之谜!
洞外风雪呼啸,洞内篝火噼啪。这一次,他们再次从鬼门关前被拉了回来。但顾允之知道,安逸只是暂时的。伤愈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波澜壮阔却也更加凶险未卜的前路。而阿雅能否醒来,醒来后又会如何,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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