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无声推开,沈知非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静立在门口。他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那般平静地看着阿箩,目光深不见底,却仿佛已经将她方才瞬间的惊惧、恍然与绝望尽收眼底。
“你要去哪里?”他再次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堵死了阿箩所有的去路。
阿箩的手僵在门闩上,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体而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知道!他一定猜到了她发现了什么!那块布料!荆辞的警告!他此刻的出现,绝非巧合!
逃?往哪里逃?外面全是他的“家丁”,甚至可能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暗鸦”杀手!更何况,荆辞还重伤昏迷地躺在这里!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落入蛛网的飞虫,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我……我看看外面……”阿箩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缓缓收回手,强迫自己转过身,不敢再看沈知非的眼睛,生怕眼底的恐惧和恨意泄露了心思。
沈知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并未在意她那拙劣的借口。他缓步走进房间,目光扫过床上依旧昏迷的荆辞,语气平淡无奇:“这位壮士伤势过重,需得静养,不宜挪动。姑娘还是安心在此照料为好,莫要再起别的心思,以免……横生枝节。”
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关切,但其中隐含的威胁意味,阿箩听得清清楚楚——安心做棋子,否则,荆辞的性命难保。
阿箩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低着头,闷声道:“……是,我知道了。”
沈知非似乎满意了她的“顺从”,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外并未传来落锁的声音,但阿箩知道,无形的锁早已落下。她和荆辞,已是瓮中之鳖。
她无力地瘫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看着荆辞苍白的脸,看着他那依旧紧握着蓝色碎布的手,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硬闯是死路一条。顺从?成为皇帝和沈知非手中的刀,去害死更多可能无辜或者同样身不由己的人?然后呢?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等待她的最终结局,恐怕依旧是灭口。
似乎无论怎么选,都是死局。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流逝。有仆役送来了饭菜和汤药,态度恭敬却疏离,眼神警惕。阿箩机械地喂荆辞喝下一点流质的药汤,自己却一口也吃不下。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夜幕再次降临。
山庄里异常安静,静得让人心慌。但这种安静之下,却仿佛涌动着无数危险的暗流。
阿箩吹熄了灯,独自坐在黑暗中,靠着床沿,睁大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每一丝风声,每一片落叶声,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荆辞拼死带回来的线索,绝不能白费!沈知非和皇帝的阴谋,必须有人知道!
可是,谁能对抗皇帝?谁能相信她的话?
顾允之?他生死不明,而且心思难测,即便活着,他的目的也未必单纯。
李嬷嬷?她恨沈知非,但她被关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还有谁?裴琰和秦莽的部下?那些北疆的幸存者?他们又在何处?
一个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又一个个被否定。她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真正信赖和求助的人。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床上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压抑的呻吟。
阿箩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扑到床边:“荆辞?荆辞你醒了吗?”
黑暗中,她看到荆辞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正努力想要睁开双眼。他的嘴唇干裂,发出模糊的气音:“……水……”
阿箩连忙摸到桌上的水壶,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温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喝了几口水,荆辞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他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 initially 涣散而迷茫,但很快便聚焦起来,看清了眼前的阿箩。
“……阿……箩……”他声音沙哑微弱,几乎听不见,“……你……没事……太好了……”
“我没事!我没事!”阿箩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你怎么样?疼不疼?”
荆辞艰难地摇了摇头,似乎想移动一下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别动!你别动!”阿箩连忙按住他,“你伤得很重!”
荆辞喘了几口气,缓过劲来,眼神骤然变得急切而警惕,他死死抓住阿箩的手,用尽力气低声道:“……快……快走……离开这里……沈……沈知非……他……”
“我知道!我知道他有问题!”阿箩连忙打断他,也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皇帝也在这里!他们是是一伙的!我们被软禁了!”
荆辞的眼中爆发出震惊和骇然之色,显然没想到情况竟然糟糕到如此地步!皇帝竟然亲临?!
“……那块……布……”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依旧紧握的拳头。
阿箩连忙点头,低声道:“我看到了!是那些杀手的衣服!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荆辞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气息微弱地道:“……那些……杀手……不是……赵无庸的人……也不是……顾允之的人……他们……听命于……一个……代号……‘山鬼’的人……”
山鬼?!又一个陌生的代号!
“……我……我拼死……撕下这个……听到他们……低语……说……‘山鬼’下令……不惜一切……毁画……灭口……”荆辞断断续续,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半天,“……‘山鬼’……可能……就藏在……山庄里……或者……附近……”
阿箩的心脏狂跳起来!山鬼!下令毁画灭口的直接指挥者!竟然可能就在这山庄内外?!
是沈知非吗?还是皇帝身边的某个隐秘人物?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这条线索太重要了!但也太危险了!
“我们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阿箩急切道,“可是……我们被困在这里,根本出不去……”
荆辞沉默了一下,眼神在黑暗中闪烁,似乎在急速思考。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房间后墙那扇高高的、用于通风换气的小窗户上。
那窗户很小,而且位置很高,外面还钉着几根木条,成年人根本无法通过。
“……或许……可以……”荆辞的声音更加微弱,却带着一丝决绝,“……我把你……托上去……你……从那里……钻出去……外面……应该是……后院……僻静处……”
阿箩猛地摇头:“不行!你伤得这么重!而且你怎么办?我走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
“……别管我……”荆辞的眼神异常坚定,“……你必须……出去……找到……顾允之……或者……李嬷嬷……把消息……告诉他们……‘山鬼’……是关键……”
“可是……”
“……没有……时间了……”荆辞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们……很快……会发现……我醒了……快!”
他说着,竟然挣扎着,试图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支撑起身体!
阿箩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和不断渗血的伤口,心如刀绞。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好!”她终于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走!但你一定要活下去!等着我!”
荆辞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阿箩立刻行动起来。她将房间里那张唯一的桌子拖到墙边,又费力地将椅子叠加上去,形成了一个极其不稳的简易高台。
荆辞强忍着剧痛,在她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到高台旁,用后背死死抵住摇晃的桌椅,为她提供支撑。
“快……上去……”他咬着牙,冷汗如雨般落下。
阿箩不再犹豫,踩上摇晃的桌椅,艰难地攀爬。桌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随时可能散架。
她终于够到了那扇小窗,用力去推那钉死的木条。木条年久失修,竟然有些松动!
她用尽全身力气,又掰又踹,终于弄断了两根木条,露出了一个狭窄的缝隙!
“可……可以了……”她回头,对下方的荆辞低声道。
荆辞点了点头,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金纸,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阿箩含着泪,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抓住窗沿,奋力向那狭窄的缝隙外钻去!
身体被粗糙的木茬刮破,疼痛钻心,但她咬紧牙关,拼命向外挤!
就在她大半个身子即将钻出窗户的瞬间——
“砰!”
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
火把的光亮瞬间涌入!照亮了屋内堪堪支撑的荆辞,和半个身子已在窗外的阿箩!
沈知非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身后是数名手持兵刃、神色冷厉的“家丁”。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屋内的情形,最终落在正在钻窗的阿箩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冰寒刺骨:
“看来,你们是执意要自寻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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