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月的风带着料峭的寒，却吹醒了药圃的新绿。苏清欢蹲在老桂树下翻土时，指尖触到块坚硬的东西，刨开浮土一看，是半块被踩碎的桂花玉佩——是大典那天从姐姐身上掉落的第四块，竟深深嵌进了泥土里，边缘还沾着些须根，像在土里扎了家。
“找到了！”她把玉佩往衣襟上蹭了蹭，玉面的青光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晕，与另外三块拼合时，恰好补全了桂花蕊的最后一笔。苏清辞提着竹篮走过来，篮里装着刚发芽的药种，看见玉佩时，眼底漾起柔软的光：“这是要在土里扎根，陪着我们呢。”
她蹲下身，帮妹妹把药种撒进翻好的土垄。去年的桂花枯蕊混在新土里，像给种子盖了层金被，“老管事说，用陈年桂花当肥料，种出来的薄荷会带着甜香。”她的指尖划过妹妹手背上的旧伤——是被皮鞭抽过的痕迹，早已淡成浅粉色，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狰狞。
苏清欢反手握住姐姐的手，那里的锁链痕比她的更深，像串褪色的手镯。“都过去了。”她把拼合的玉佩塞进姐姐掌心，“你看，它现在多完整。”
远处传来破风剑出鞘的锐响，是陆衍在教散修们练剑。他的伤已大好，剑穗的银丝在晨光里闪着亮，每个招式都带着股豁出去的劲，却在收剑时格外轻柔，怕震落了枝头的新叶。“清欢，”他朝这边喊，声音里带着笑，“林晓做了桂花粥，快来吃！”
林晓的粥熬得稠稠的，桂花蕊浮在表面，像撒了层碎金。她往苏清欢碗里多放了勺糖：“老规矩，你爱吃甜的。”发间的蝴蝶结换成了新的，是用染了桂花汁的丝线绣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对了，昨天救的那个小杂役，记起自己叫阿桂了，说要留在药圃帮忙。”
阿桂抱着捆柴从灶房跑出来，柴火上还沾着些野桂花，是他清晨在山边捡的。“苏姐姐，陆哥哥，”他把柴放进灶膛，火光映得小脸通红，“我娘以前也种桂花，说等花开了就做糕给我吃……”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眼眶泛红。
苏清辞摸了摸他的头，把自己碗里的桂花都拨给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年年都有桂花糕吃。”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苏清欢忽然想起小时候，姐姐也是这样，把好吃的都让给她，自己啃着没味的甘草，却笑得比谁都甜。
吃过早饭，陆衍带着阿桂去后山采药，苏清欢和姐姐则往忆魂堂走。曾经的炼魂阁已换了新颜，墙上挂着所有被救者的名字，用金粉写的，像星星般闪着亮，其中“陆衍师父”的名字旁，画着朵小小的桂花，是陆衍昨夜偷偷添的。
“你看这个。”苏清辞从柜里翻出个木盒，里面装着些残破的纸卷，是她当年藏的《忆魂录》残页，“我打算把这些补全，刻在石碑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记忆是最珍贵的东西，不能随便被篡改。”
苏清欢的指尖抚过残页上的血痕，是姐姐被囚禁时不小心蹭上的，如今已变成暗红色，像朵凝固的花。“我帮你抄。”她从笔筒里抽出支毛笔，墨汁里掺了些桂花露，写出来的字带着淡淡的香，“林晓说她会绣个书套，用金线绣满桂花。”
两人正抄写时，藏经阁师兄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张布告：“长老的罪证整理好了！各地的门派都派人来旁听审判，定在三日后的巳时，就在大典广场！”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布告上的墨迹还未干，“还有，被忘忧丹控制的弟子，喝了醒忆汤后都记起事了，正在广场上互相认亲呢！”
苏清欢跟着跑出去看，广场上果然热闹得像过节。曾经面无表情的弟子们，此刻正抱着彼此哭，有的在说“我终于想起我是谁了”，有的在喊“娘，我找到你了”，连最严肃的黑衣守卫，也红着眼眶和失散的弟弟相认，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你看他们多好。”林晓不知何时站在身边，手里捧着刚绣好的帕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团圆”二字，“老管事说，等审判结束，就把这里改成‘忆魂广场’，种满桂花，让大家永远记得今天。”
苏清欢望着广场上的人群，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伤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温暖的光。就像老桂树的断枝上能抽出新芽，被碾碎的桂花能在土里扎根，只要还有人记得，还有人守护，再深的伤痕，也能开出希望的花。
三日后的审判格外顺利。灰袍长老在确凿的证据面前，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当他被押下去时，目光死死盯着广场上的老槐树，像在看什么不甘的过往。苏清欢知道，他永远不会明白，他追求的力量，恰恰建立在他最鄙视的“记忆”与“情感”之上。
审判结束后，所有人都留在广场上，等着看新栽的桂花苗。陆衍和阿桂扛着锄头挖坑，苏清辞和林晓往坑里撒着陈年的桂花蕊，苏清欢则负责扶苗，阳光透过指尖，在新苗的嫩叶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撒了一地的星。
“等明年花开，”陆衍擦了擦额角的汗，破风剑靠在旁边的槐树上，剑穗的银丝缠着朵新摘的桂花，“我们就办个桂花节，让所有被救的人都来聚聚。”
“还要比赛做桂花糕！”林晓举起手里的帕子，金线绣的“团圆”在阳光下闪着亮，“我娘说她的手艺天下第一，要跟大家比一比。”
苏清辞笑着点头，拉着妹妹的手，往新栽的桂花苗旁撒了把从药圃带来的土：“让这些新苗也沾沾老桂树的灵气，长得快些。”
苏清欢望着眼前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忽然觉得掌心的桂花玉佩变得滚烫。那些曾经散落的微光，此刻已汇聚成璀璨的星河，照亮了每个平凡的日子。而她知道，只要这桂花年年盛开，只要身边的人还在，这份温暖与守护，就会永远延续下去。
夕阳西下时，新栽的桂花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向老桂树问好。苏清欢站在两棵树之间，忽然想起姐姐说的“有些东西会凋谢，但爱和记忆不会”，原来真的是这样。
离明年的桂花节，还有很长的日子。但她已经开始期待了，期待看阿桂第一次做桂花糕的模样，期待陆衍用破风剑挑着桂花枝的傻样，期待林晓绣满桂花的新帕子，更期待和姐姐一起，在满院的桂香里，把那些伤痛的过往，都酿成甜美的回忆。
风拂过，带来远处的桂花香，像句温柔的承诺，在时光里轻轻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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