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贵妃的銮驾如同一团流动的锦绣,华贵逼人,几乎要将这百草苑的萧瑟都烫出一个洞来。
林嬷嬷的脸色在瞬间变了数变,最后定格在一种极致的谄媚与惶恐上。
她再也顾不上沈流苏,连滚带爬地跪了下去,尖着嗓子喊道:“恭迎慧贵妃娘娘!”
一众宫女呼啦啦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流苏垂下眼帘,随着众人跪伏在地,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新晋慧贵妃,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圣眷正浓。
据说这位贵妃最是喜爱奢华香品,若是被她发现自己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銮驾并未停留,只听得纱帘内传来一道慵懒娇媚、却又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声音:“这便是百草苑?一股子草药味儿,真是晦气。以后本宫宫里要用的香,不许从这里出。”
“是,是!奴婢遵命!”林嬷嬷头磕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那声音轻哼了一声,銮驾便浩浩荡荡地过去了,留下满院子还未散尽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一阵浓郁到俗气的脂粉香。
直到那声音远得听不见了,林嬷嬷才敢抬起头,满脸都是冷汗。
她狠狠地剜了沈流苏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却终究没敢在此时发作。
毕竟,刚被贵妃嫌弃,再闹出事来,她这个掌事姑姑也别想干了。
风波暂时平息,沈流苏快步回到床边,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嬷嬷。
苏嬷嬷却反手抓住了她,力道出奇地大。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流苏的袖口,那里,正是她藏着帕子残角的地方。
“咳……咳……孩子……”苏嬷嬷气息微弱,声音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急切,“你袖子里的……那纹样……你家……可曾供奉过沈家的香炉?”
沈流苏的心脏骤然一停!
沈家香炉!那是只有沈氏宗族内部才会提及的信物!
她的脸上血色尽褪,但瞬间又恢复了镇定。
她不能慌,一步都不能错!
沈流苏顺势抬起手,用那只藏着残角的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巧妙地抽回了手腕。
她面露惊慌与不解,仿佛被一个病重之人的胡话吓到了。
“嬷嬷,您说什么呢?您又说胡话了。”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担忧,“奴婢不过是个乡下来的粗使宫女,哪里知道什么沈家李家的。”
苏嬷嬷浑浊的她盯着沈流苏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半晌,才虚弱地松开了手,重新躺了回去,嘴里喃喃着:“是老婆子……糊涂了……”
沈流苏为她掖好被角,指尖却冰凉一片。
苏嬷嬷认识沈家的纹样,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宫女!
这百草苑,果然处处都是秘密。
第二日,林嬷嬷的报复虽迟但到。
她将沈流苏和小翠叫到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苏嬷嬷大病初愈,身子虚得很。我听说后山的断魂崖边上,生着一种‘冰魄兰’,对她这种咳血之症有奇效。你们两个,今日就去把那兰花采回来。这既是为了节省库房里的药材,也是你们对同僚的一片心意。”
断魂崖!
小翠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宫里谁不知道,那地方偏僻险峻,常有毒蛇出没,前两年还有个宫女失足摔死了。
“嬷嬷……”小翠怯怯地开口。
“怎么?叫你去采个药,你还敢推三阻四?”林嬷嬷眼睛一瞪,刻薄地骂道,“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盼着苏嬷嬷好?”
小翠吓得连连摇头,不敢再说话。
沈流苏却平静地应了下来:“是,奴婢遵命。”
她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去后山探一探。
沈家的秘籍中记载,宫中后山龙气汇集之地,确实生长着几种早已绝迹的奇香。
临行前,沈流苏拉住小翠,低声嘱咐:“小翠,后山不比别处,你跟紧我。我教你认几种草药,这种三叶的,是蛇莓,有蛇出没的地方就有它;这种开紫色小花的,叫断肠草,碰都不能碰。若真遇到危险,什么都别管,切记回头往我们来时的路上跑,明白吗?”
小翠被她严肃的神情感染,用力点了点头。
但随即,她又天真地压低声音,感激地说:“流苏姐姐你真好。林嬷嬷也是好心,她说这冰魄兰特别难得,能治好你的咳血呢!我一定要帮你多采一些回来!”
沈流苏心中一凛。
好一个林嬷嬷,竟拿她自己的咳血之症来哄骗小翠卖命!
她的目光沉了下去,看来,有些人是留不得了。
二人背着竹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山走去。
林嬷嬷所指的断魂崖下,怪石嶙峋,潮湿阴冷,除了几丛毒蘑菇,根本没有半点兰花的影子。
小翠吓得满头大汗,一脸失望。
沈流苏却不动声色地领着她绕过这片险地,走向一处更为隐秘的山谷。
这里的植被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而复杂的草木香。
这是她的天赋,她能“闻”到哪里有宝物。
果然,在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覆盖的石壁下,她看到了一丛丛幽蓝色的兰花,在阴影中静静绽放,花瓣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正是真正的冰魄兰。
小翠惊喜地叫了起来,正要上前采摘。
“等等!”沈流苏拉住了她。
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兰花群落旁一堆厚厚的枯叶之中。
那里,半掩着一个东西,虽然褪色严重,但那熟悉的流苏花纹样,却像一根针,狠狠刺进她的瞳孔!
是一个沈家纹样的香囊!
她心头巨震,面上却装作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顺势蹲下身。
她以袖掩面,假装擦汗,实则飞快地凑近那香囊,用她那超凡的嗅觉猛地一吸。
没有错!
香囊内层织物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气味——寒香散!
这正是十年前,沈家被污蔑用来毒害皇嗣的那味“毒香”!
配方早已失传,天下间除了她,再无人能辨!
为什么沈家的香囊,会出现在这里?是谁留下的?
无数个念头像电光火石般在脑中闪过。
她没有立刻拿起香囊,而是迅速用手边的枯枝,将它连同周围的腐殖土一起,更深地埋了进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流苏姐姐,你怎么了?”小翠关切地问。
“没事,我们快采吧,天色不早了。”沈流苏站起身,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就在她们采摘了小半篮冰魄兰,准备返回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瞬间便连成了雨幕。
山路变得湿滑无比。
“快走!”沈流苏拉着小翠,疾步往山下跑。
在一处陡坡,小翠脚下一滑,尖叫着朝旁边数丈深的山涧摔去!
电光火石之间,沈流苏飞身扑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但巨大的冲力还是让两人一起滑向了崖边。
小翠死死抓住了一根探出崖壁的藤蔓,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吓得魂飞魄散。
沈流苏自己也被碎石划破了手臂,鲜血直流。
她看着下方湍急的溪流,她一边用力将小翠往上拉,一边用脚尖,看似无意地,在那香囊掩埋之处狠狠一踢!
一块混着腐殖土的泥块被踢得松动,随着倾盆的雨水,滚落山涧。
而泥块中,一枚香囊的残片,混杂着泥沙,瞬间被激流冲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做完这一切,才和小翠合力,筋疲力尽地爬回了安全的山路上。
两人回到百草苑时,已是傍晚,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林嬷嬷等在院里,一见她们只采了小半篮冰魄兰,立刻吊起眉毛,正要发作。
“嬷嬷!”小翠却抢先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花篮紧紧护在怀里,哭着说:“都怪奴婢不小心,差点连人带花都掉进山涧里!是流苏姐姐……是她拼了命才救了奴婢和这些花!她还受伤了……”
林嬷嬷看到沈流苏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又看了看小翠这副忠心护主的模样,脸上的怒气竟真的消散了些许,转而换上一种复杂的、仿佛在审视一件合用工具的神色。
她没再训斥,只是淡淡地说:“行了,知道了。把药放下,赶紧去换身干衣服,别染了风寒。”
说罢,她拿起花篮,状似随意地翻检了一下。
指尖在篮子底部的一个夹层里一顿,那里,正夹着一片被雨水打湿的、绣着流苏花的帕子残角——那是沈流苏在拉扯小翠时,“不小心”从袖中掉落的。
林嬷嬷的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
深夜,万籁俱寂。
沈流苏悄悄返回后山,在埋藏香囊的原处,小心翼翼地挖出了那一捧特殊的泥土。
回到房间,她吹熄了灯,只借着月光,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滴晶莹如蜜的液体。
这是沈家秘药,“凝香露”,能将附着于物件上的微弱气味凝结析出。
她将凝香露滴在用苏嬷嬷那方咳血帕包裹的泥土上。
片刻之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泥土中,竟慢慢析出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
借着月光一看,竟是半枚边缘带着血指痕的银铃!
这银铃的款式……沈流苏的呼吸一窒,她想起来了,苏嬷嬷的枕下暗格里,就藏着一模一样的另外半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林嬷嬷的房内,烛影摇晃。
林嬷嬷捏着那片从花篮里搜出的沈家帕角,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淬了毒的笑容。
“好个深藏不露的野丫头,沈家的余孽么?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等着瞧,你如何收场。”
沈流苏回到自己床边,心乱如麻。
她正要将东西藏好,却发现自己的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是另外半枚银铃!苏嬷嬷把它留给了她!
两枚银铃可以完美地合二为一。
沈流苏颤抖着将它们合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仔细摩挲着铃铛的内侧。
那里,竟用细如牛毛的工艺,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
这是沈家宗族嫡系才有的信物!苏嬷嬷她……
就在沈流苏的血液几乎要凝固的这一刻,窗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了的、鬼鬼祟祟的交谈声。
其中一个,是林嬷嬷。
而另一个声音,尖细谄媚,正是白日里跟在慧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
“……嬷嬷放心,贵妃娘娘说了,只要事办得干净,少不了你的好处。那个叫小翠的丫头,既然这么护着她,就让她们做一对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姐妹好了……”
“那丫头机灵得很,怕是不好对付……”
“哼,再机灵又如何?明早之前,我要看到百草苑,再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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