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计划”第二阶段的数据模型构建终于在一个周五的傍晚，暂时告一段落。连续的高强度加班，让整个团队都人困马乏。林小溪宣布今天准时下班，不强制加班时，办公区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着的、带着疲惫的欢呼声。
她自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干涩的双眼。收拾好桌面，和组员们道别后，她背着包走向电梯。
刚走出公司气势恢宏的旋转玻璃门，一股夹杂着湿冷气息的风便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驼色羊绒大衣。天空不知何时已阴沉得厉害，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摩天楼的顶端，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下来，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很快就连成了一片雨幕，视野变得模糊不清。雨声哗哗，伴随着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和闷雷。
糟糕，没带伞。
林小溪站在门廊下，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微微蹙起了眉。早上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谁能想到天气变得这么快。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显示前方排队人数超过百人，预计等待时间至少一小时。
门廊下聚集了不少同样没带伞的下班族，都在焦急地张望着，或是打电话求助。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气味和一丝焦躁的氛围。
就在她犹豫着是冲去地铁站还是耐心等待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如同沉稳的黑色礁石，破开雨幕，精准而无声地滑到了公司门廊的正前方停下。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了顾言琛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没打领带，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地解开，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肃，多了些许慵懒。他转头看向门廊下的她，目光沉静，隔着雨幕，朝她微微颔首。
意思很明显：上车。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他如果不是有应酬，也该是在自己的公寓或者……他昨天才结束了另一个城市的短期出差，难道是刚回来？
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狼狈雨夜里突然看到依靠的安心感。林小溪没有多做犹豫，用手稍稍挡在头顶，快走几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迅速钻了进去。
车内干爽而温暖，与外面的湿冷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股清淡好闻的雪松香氛气息萦绕在鼻尖，瞬间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和水汽。
“呼……”她下意识地轻呼出一口气，捋了捋被雨丝打湿了几缕的刘海。
“没带伞？”顾言琛一边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拥堵的车流，一边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嗯，”小溪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早上天气还好好的。” 她注意到，他肩头的衬衫布料颜色略深，似乎也沾上了一些雨渍，想必是刚才下车或者等她的片刻被飘雨打湿的。
顾言琛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车内的暖气调高了一档。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车子在雨幕中缓慢前行，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清晰又迅速被雨水覆盖的视野。车内很安静，并没有像往常他独自开车时那样，播放着财经新闻或者商业播客。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舒缓而空灵的轻音乐。钢琴声如同雨滴敲落在湖面，泛起浅浅涟漪，大提琴的低沉则像这厚重的夜色，温柔地将人包裹。旋律很陌生，但调子非常悦耳，很适合放松紧绷的神经。
林小溪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疲惫感渐渐袭来。她放松下来，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中控台的液晶屏幕上，显示着正在播放的歌单名字——“Rainy Night Relaxation”（雨夜放松）。
歌单名字很应景。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视线扫过下面正在滚动的歌曲列表。
突然，她的目光顿住了。
列表里，接连出现了两三首她非常熟悉的歌曲。不是大众流行的口水歌，而是几位比较小众的独立音乐人的作品，风格偏向民谣和轻电子。她记得很清楚，大概就在上周，她在朋友圈分享过其中一首，还配了一段感慨的文字。
当时，他点赞了吗？她似乎没有留意。
难道……
她的心微微一动，忍不住偏过头，看向正在专注开车的顾言琛。他侧脸的线条冷硬而完美，下颌线绷紧，目光凝视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分明，稳健有力。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打量。
是巧合吗？还是……
她又仔细听了听此刻正在播放的一首后摇纯音乐，空灵的电子音效营造出迷离的雨夜氛围，这也是她收藏在某个私人歌单里，很喜欢在深夜或者下雨天听的曲子。
巧合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甜意，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底轻轻荡漾开来。他没有说什么，甚至可能都不会承认，但他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她：他有关注她的生活，她的喜好，并且，记在了心里。
这种不动声色却又无处不在的渗透，比直白的告白更让人心动。
车厢内依旧安静，只有悠扬的音乐和车外哗哗的雨声。但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暖流，却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之前的那些疏离、尴尬，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音乐和雨声冲刷淡去。
她没有开口点破，他也没有出声解释。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悄然滋生。
车子遇上一个长长的红灯，缓缓停下。
顾言琛松开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中央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皮质表面，节奏与音乐隐隐相合。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却忽然开口，声音在音乐背景下显得有些低沉：“累了就闭眼休息会儿，到了叫你。”
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却并不突兀，反而带着一种实实在在的关怀。
“还好。”小溪轻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那只搭在扶手上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腕骨突出，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沉稳的力量感。她忽然想起昨晚在车里，那只手曾如何捧住她的脸，如何在她腰间流连……
脸颊有些发烫，她慌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模糊的霓虹。
“项目第一阶段的数据反馈，我看了。”顾言琛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而谈起了工作，但语气并不像在办公室那样公事公办，“有几个波动点，需要下周重点分析一下成因。”
谈到工作，林小溪迅速收敛了心神，点点头：“嗯，我也注意到了。初步判断可能与近期市场政策的小幅调整有关，具体数据我已经让团队在做交叉对比了。”
“嗯。”顾言琛应了一声，“你做事情，我放心。”
很平淡的一句认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这是一种建立在专业能力和多次并肩作战基础上的、坚实的信任。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话题没有继续深入工作，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但气氛却比刚才更加松弛。林小溪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闭上眼睛，任由那精心挑选的音乐在耳畔流淌，感受着车身轻微的晃动和车内令人安心的温暖。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平稳的呼吸，他身上淡淡的、清冽好闻的气息，与雪松香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让她心安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车速慢了下来，最终停稳。
林小溪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她租住的公寓楼下。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和车窗上，形成一道厚厚的水帘。
“到了。”顾言琛解开安全带。
小溪也伸手去解自己的安全带，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有些犯愁：“这雨也太大了……” 从这里到单元门还有一小段距离，冲过去肯定全身湿透。
就在这时，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顾言琛下了车。冰冷的雨水和风瞬间灌入车内，但很快，他撑开了一把黑色的大伞，绕到了副驾驶这一边，拉开了车门。
伞面大部分都倾向车门这一侧，他站在雨里，高大的身影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挺拔可靠。
“下车。”他朝她伸出手，不是示意，而是直接等待她将手放上来。
林小溪看着他伸出的手，骨节分明，在公寓楼透出的朦胧灯光和雨幕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她只是迟疑了一瞬，便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瞬间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牢牢握住。
他微微一用力，将她从车里带了出来，然后迅速而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宽阔的身躯和手中的伞，为她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环住她的肩膀，将她紧密地护在身侧。隔着厚厚的衣物，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属于他的、强烈的男性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带着雨水的微凉和他本身清冽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林小溪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几乎是半靠在他怀里，被他带着，快步走向单元门。
雨声很大，脚步声杂乱，世界一片喧嚣。但在这一方小小的伞下，在他的怀抱里，她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宁静和安全。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的积水，手臂始终稳稳地护着她，姿态是全然保护的姿态。
这段路其实很短，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但在林小溪的感觉里，却像被无限拉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他身体的温度，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终于走到了单元门的雨檐下。顾言琛收了伞，水滴顺着伞骨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松开了环住她的手，但两人站得很近，他身上带着湿气的清冽气息依旧萦绕在她周围。
“上去吧，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他低头看着她，声音因为刚才走在雨里，带着一丝微哑，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低沉动人。他的头发和肩头的大衣布料，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一片，颜色深洇，而被他护在怀里的她，除了鞋尖，身上几乎滴水未沾。
看着他被淋湿的肩膀，林小溪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心疼和动容。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让他上去擦擦，喝杯热茶，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似乎太快、太主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因为昨晚的吻和今天的种种迅速升温，但毕竟才刚刚破冰。
她的犹豫落在了顾言琛眼里。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能看穿她未说出口的话。他没有勉强，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拂去她脸颊一侧不小心溅到的、微不可察的一滴雨珠。
他的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周末好好休息。”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眼神里的温度并未褪去，“下周见。”
“……嗯。”小溪点了点头，感觉被他指尖碰过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烫，“你开车也小心点。”
“好。”
她转身，从包里拿出门禁卡，刷开了单元门。玻璃门打开的瞬间，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顾言琛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把滴水的黑伞，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楼道里的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雨夜在他身后构成了模糊而深沉的背景。他像一座沉默的山，安静地守护着她的归途。
见她回头，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朝她微微颔首。
林小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不再停留，快步走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的身影隔绝在外，她才靠在冰冷的电梯轿厢壁上，长长地、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握过的温度和力道，脸颊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依然清晰，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精心挑选的歌单音乐……
这个雨夜，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因为他不动声色的体贴，因为他那个坚实而短暂的拥抱，变得格外不同。
而站在楼外的顾言琛，直到看到楼上某个窗户的灯光亮起，才收回目光，转身，重新撑开伞，走向雨幕中的车子。湿冷的肩膀并未让他感到不适，相反，回想起她刚才在他怀里微微僵硬又逐渐放松的身体，以及回头时那一眼中蕴含的细微情愫，他冷峻的眉眼间，不禁掠过一丝极淡的、满足的柔和。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并没有立刻离开。车内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甜的香气。他伸手，指尖在车载屏幕的歌单列表上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那首她曾在朋友圈分享过的小众民谣上，按下了单曲循环。
舒缓的吉他前奏在车厢内响起，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声依旧喧嚣，但他的心，却在这一刻，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的圆满。
有些感情，无需言说，已在细节里生根发芽，在默契中枝繁叶茂。这个雨夜，共享的不只是一段路程，一首歌，更是一份悄然滋长、心照不宣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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