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繁星初现。
忙活了一整天，院子里终于归置停当，弥漫着腊货的咸香和新米的清香。
一家人草草吃过晚饭，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满足的笑意。
王望祖被李秀莲催着去洗澡，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王老实坐在堂屋门槛上，就着一盏昏黄的灯，慢悠悠地修补着明天打糍粑要用的木甑子。
王石安帮着养母收拾好碗筷，走到院中。
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却带着一种家的、安稳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白雾在眼前散开。
忙碌的喧嚣过后，那份沉淀下来的宁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两位远方的朋友——楚薇，和林晓梅。
看到望祖在堂屋里看着电视入迷，他悄悄地出了屋，来到院门口的草垛旁，等隔绝了堂屋的声响，看了看屋内只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他拿出手机，略一沉吟，先拨通了楚薇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楚薇干练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还夹杂着键盘的敲击声，显然还在忙。
“喂，石安？这么晚打电话，家里都安顿好了？”
她的直接和敏锐总是让王石安心安。
他笑了笑，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轻松：
“楚薇，你还没休息？我家里年货都办得差不多了，刚忙完。你那边呢，年底采访任务重吧？”
“老样子，跑不完的线。”
楚薇轻笑一声，键盘声停了。
“阿姨回潭州还顺利吗？你们今年这个年，总算能过团圆了。”
“嗯，我妈刚才给我发了信息，说下午到的，一切都好。”
王石安顿了顿，语气真诚：
“楚薇，又快过年了。今年你爸妈是来深港陪你，还是照旧回老家？”
楚薇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亲昵：
“他俩啊，还在纠结呢。反正我是不回老家了，可不想被七大姑八大姨围着，老是问‘有对象没’‘工资多少’什么的，感觉比写年终总结压力还大。”
王石安笑了笑：“那也很正常嘛！想起去年这时候，要不是你收留，我可能真得在深港的招待所里吃泡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楚薇再开口时，声音柔和了些：
“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干嘛。看到你们一家现在这样，我觉得比什么都强。”
她话锋一转，带着记者特有的敏锐：
“对了，陈家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王石安把母亲田玉兰对陈国华此次潭州之行的分析，简要告诉了楚薇。
“我妈的意思，是以静制动。我们这边越平静，他越摸不清虚实。”
“阿姨的策略是对的。”
楚薇表示赞同。
“你放心在家过年，我会在深港这边继续留意相关的财经动向。有消息随时沟通。”
“谢谢你，楚薇。”
“客气什么。对了，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祝你们一家新年快乐！”
“也祝你新年快乐，楚薇！同时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楚薇微微一笑：“谢谢关心！说起来，林晓梅今年也回向阳县过年了吧？你们老乡又是老同学……应该能聚聚？”
“我还没给她打电话呢，”王石安的声音带着坦然的笑意，透过话筒传来，“不知道她回没回来。这不，得先打给老战友汇报一下思想情况嘛！”
“老战友”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楚薇的心湖，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原本下意识绷紧的指尖，在听到这句话后悄然松弛下来，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哟，思想觉悟挺高啊王石安同志。”
楚薇顺势用玩笑掩饰住那一瞬间的悸动，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练。
“汇报完了？家里安顿好了就早点休息，忙一天了。”
“这就准备睡了。”
王石安顿了顿，声音温和下来，“你也别熬太晚，新闻是追不完的。”
“知道啦。”
楚薇应着，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轻松。
挂了电话，楚薇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却有点看不进去了。
“老战友”……这个词在她心里转了一圈，带着一种比“朋友”更厚重、比“搭档”更亲密的温度。
挂掉楚薇的电话，他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接着又翻开了手机通讯录，找到了林晓梅的名字。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冬夜的寒气仿佛沁入了指尖，带着一丝犹豫。
这通电话，似乎比刚才打给楚薇时，需要多一点点的决心。
拨通后，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外面。
“喂？石安？”
林晓梅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和不确定。
“晓梅，是我。没打扰你吧？听你那儿挺热闹的。”
“没事儿！我跟家里人在逛夜市呢，买点年花。你回向阳县了？”
她的语气立刻变得轻快起来。
“回来了，今天刚把年货置办齐。你呢，今年回老家过年吗？”
“回来啦！我前天就回来了。今年总算不用挤春运了，舒服多了。”
林晓梅笑着说：
“你怎么样？找到……阿姨之后，家里都挺好的吧？”
“挺好的，今年家里特别热闹。”
王石安分享着家里的变化，语气里透着满足。他也关心地问：
“你在深港的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本来我就在那边上的大学，早就适应了。就是有时候挺想咱们这儿的小吃和慢生活的。”
林晓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随即又笑道：
“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好久没见了，要不约个时间聚聚？”
“好啊，这两天忙完家里的事，我联系你。”
“那说定了！替我向叔叔阿姨还有望祖问好！”
“嗯，你也一样，代问家人好。”
挂了电话，王石安嘴角还带着笑意。
与晓梅的通话，充满了故乡的亲切和旧友的关怀，让他感受到一种不同于楚薇那种战友情的温暖。
收起思绪，打了个冷战，正迈步准备回屋。
“站住！鬼鬼祟祟干嘛呢？”
王望祖嬉皮笑脸地转过来：
“哥，跟楚记者汇报完工作啦？又还跟晓梅姐聊上了，我看你这电话打得，比锅里煮的粥还黏糊，该不是要给我找两个嫂子吧！”
“少胡说！”
王石安作势要拍他，脸上却有点发热。
王望祖灵活地躲开，凑近了压低声音：
“哥，我说真的。楚记者人多好啊，又厉害又帮你。晓梅姐嘛……嗯，也挺好，反正你自己琢磨琢磨！”
说完，不等王石安反应，一溜烟跑回屋了。
王石安站在原地，草垛的阴影笼罩着他。
弟弟的话像个楔子，敲进了王石安的心里，充满了对过往的感恩和对未来的期盼。
认真想了想，她俩…还真不好选择。
这两个在他人生不同阶段给予他重要帮助的朋友，如今也通过电波，与这个农家小院里的年味连在了一起。
两通电话打完，夜色更浓了，王石安搓着手跺着脚，跑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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