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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萧琰祈福回宫，那层虚伪的平静便被彻底撕碎。宸王府内的空气凝固如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萧琰不再需要任何伪装，他每日下朝后，便会径直来到宸王府，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他不再与萧璟多言，只是冷眼看着他每日例行公事般的“病弱”表演——苍白的脸，轻浅的呼吸，以及那偶尔发出的、压抑的低咳。
这日，萧琰踏入寝殿时，内侍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跪在床榻前，进退两难。榻上的萧璟紧闭双眼，对近在咫尺的药碗毫无反应，仿佛已然昏睡。
“还是不肯喝？”萧琰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
内侍浑身一颤，伏地道：“回陛下，王爷……王爷今日水米未进，这药……喂不进去。”
萧琰挥手让内侍退下，殿内再次只剩下兄弟二人。他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从窗外透入的稀薄光线，将萧璟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朕的耐心有限。”萧琰居高临下，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那张苍白却依旧精致得过分的脸，“你以为，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就能逼朕妥协？”
榻上的人眼睫微颤，却依旧没有睁开。
萧琰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去。他俯身，一只手猛地攥住萧璟寝衣的前襟，几乎将他从榻上提起来几分，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看着朕！”
萧璟被迫睁开眼，那双黑眸里没有了前几日的空洞，只剩下冰冷的、凝固的恨意，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他抿紧苍白的唇，一言不发，用沉默进行着最顽固的抵抗。
“好，很好。”萧琰松开他的前襟，转而拿起旁边案几上那碗已然微凉的药。黑色的药汁在白玉碗中晃动，映出他冷硬的眉眼。
“既然你不愿自己喝，”萧琰将药碗递到萧璟唇边，碗沿几乎要磕破他那淡无血色的嘴唇，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那朕帮你。”
萧璟猛地偏过头，药汁溅出几滴，落在他雪白的寝衣上，晕开污渍。
这明显的抗拒动作，彻底点燃了萧琰心中压抑的怒火。那不是源于被欺骗，而是源于这种脱离掌控的、彻头彻尾的排斥！
“砰——！”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寝殿！
萧琰竟直接将那白玉药碗狠狠掼碎在床榻前的金砖地上！瓷片四溅，浓黑苦涩的药汁泼洒开来，如同泼墨，染脏了冰冷的地面和萧琰绣着金龙的袍角。
巨大的声响让萧璟身体下意识地一颤，但他随即咬紧下唇，硬生生压下那瞬间的惊悸，重新抬起下巴，用更加倔强和冰冷的眼神回视着暴怒的帝王。
“不喝？”萧琰盯着他，因怒极反而勾起一抹毫无笑意的弧度，眼神阴鸷得可怕，“可以。从今日起，撤了你这王府所有的药材供应，停了你的膳食。”
他往前一步，逼近因他话语而瞳孔微缩的萧璟，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砸落：
“你不是想死吗？”
“朕就看着你怎么死！”
“看看你这副傲骨，能撑到几时！是活活饿死，还是被那点旧疾耗干最后一丝元气！”
他的话残忍而决绝，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要碾碎的，不仅是萧璟的身体，更是他赖以支撑的、那点可怜的骄傲和反抗意志。
萧璟的脸色在听到“看着你怎么死”时，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放在锦被上的手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看着萧琰，看着这个他称之为兄长、却比敌人更残忍的男人，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突然，他猛地抬手捂住了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
他咳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单薄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那声音破碎而痛苦，与方才死寂的沉默形成骇人的对比。
萧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咳得撕心裂肺，碎裂的瓷片和泼洒的药汁就在他们之间，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良久，咳嗽声才渐渐微弱下去。
萧璟无力地瘫软在榻上，捂着嘴的手缓缓松开，摊开在眼前。
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掌心中央，赫然是一抹刺目惊心的——殷红！
血？！
萧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所有的怒火在那抹鲜红的映照下，瞬间冻结，转化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惊悸与……恐慌。
不是装的！这次绝不是装的！
郁结攻心？旧疾爆发？还是……他的逼迫，真的将他推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萧璟也怔怔地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随即，那眼底深处竟浮现出一丝极其诡异的、近乎解脱般的惨淡笑意。他抬起眼，看向脸色骤变的萧琰，声音因咳嗽而沙哑破碎，却带着淬毒的冰冷和指控：
“看啊……皇兄……”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如你所愿……我这副身子……终于……要彻底毁了……”
“你……满意了吗？”
这句话，如同最终宣判的丧钟，在萧琰耳边轰然炸响！
“闭嘴！”萧琰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慌乱。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冷酷的帝王面具，一步上前，抓住萧璟那只沾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对着殿外厉声嘶吼，失了平日的所有沉稳：
“传太医！传所有太医！立刻！！马上！！！”
他看着萧璟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着那抹刺目的红染上他雪白的寝衣和前襟，看着他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带着恨意的眼睛……
一种名为“悔恨”的毒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狠狠咬噬了他坚不可摧的心脏。
他从未想过，要他真的死。
而萧璟，正是用这咳出的鲜血和决绝的自毁，作为最惨烈的反击，将这场权力的博弈，推向了无法挽回、两败俱伤的悬崖边缘。
太医们连滚带爬地涌入寝殿，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无人注意到，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包围中，气息奄奄的萧璟，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对着那沾满鲜血的掌心，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玉碎之势，方显瓦全之怯。
皇兄，你的心……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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