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的荧光灯在雨幕外透进的光里忽明忽暗。
秦翊的鞋跟碾过金属台阶时发出轻响，烧焦的绝缘胶皮味突然浓烈起来，像有人把烧化的塑料贴在他鼻尖。
他抬手摸向墙面，指尖触到凸起的线路槽——和三天前小雨提供的建筑图纸吻合，主控台应该在左前方三米处。
叮——
战术刀的刀尖磕在金属台沿，秦翊顺着台边摸索，指腹突然顿住。
那是块比巴掌大些的凸起，边缘有细密的螺纹，触感像某种外接设备的接口。
他用指甲轻轻抠开塑料封盖，冷不丁被里面的金属片硌得缩了下手指——是数据传输线的接口，还带着余温。
他低骂一声，后槽牙咬得发疼。
许念慈要炸的根本不是纪念碑实体，是刻在十四亿人记忆里的英雄碑。
他摸到接口旁的微型投影仪，镜头正对着天花板，那里应该投着直播信号的调试画面。
林骁！秦翊扯下领口对讲机，带工具速来地下控制室！
回应他的是墙体被暴力破开的轰鸣。
林骁的战术靴踹穿气窗防护网的瞬间，玻璃碴子劈头盖脸砸下来，他反手甩出战术手电，白光扫过主控台时，两人同时僵住——
那台伪装成维修箱的装置正在自检，红色指示灯像嗜血的眼睛，记忆谋杀四个小字在液晶屏上滚动。
一旦启动，全国英烈日直播画面会被替换成AI合成影像：英雄碑文自动消褪，旁白用冷静的机械音说所谓牺牲，不过是政治叙事。
这不是炸药。秦翊的声音像冻硬的铁丝，是要把英雄从人心里炸成灰。
林骁的虎口绷起青筋，战术刀捅进装置外壳的瞬间，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触发锁是生物电感应！
三条独立回路，同时切断才能停。他扯下护目镜，额角的汗滴砸在控制台上，但这破玩意儿带反制，单剪一条就会爆——
八分钟。秦翊摸到控制台边缘的倒计时，数字正从08:00跳到07:59。
他扯开领口战术服，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旧疤，我左臂没知觉，正好当绝缘层。
你疯了？！林骁扑过来抓他手腕，掌心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电流会要你命！
秦翊反手扣住林骁手腕，指节因用力发白：陈铮中枪时，说替我看眼龙旗升
他的喉结动了动，老班长咽气前，攥着我的手说别让后辈忘了
他扯开左袖，溃烂的皮肤在冷光下泛着青白，今天就算我变成灰，也得把这三条线给掐死。
林骁的眼眶突然发酸。
他想起三个月前边境雷区，秦翊为救新兵扑向未爆弹，左臂被弹片削得只剩一层皮；想起昨夜暴雨里，秦翊摸着纸条上的凹痕说英雄不能死在记忆里。
他咬着后槽牙扯断两条导线，铜丝在指尖勒出红印：你数到三，我就剪。
秦翊把第三条导线缠上右臂，金属丝贴着皮肤的凉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他摸出怀里皱巴巴的信纸，妹妹画的龙旗边角已经被雨水泡软，却还能摸到彩色蜡笔的凸痕。等我喊。他把木棍咬在嘴里，防止咬碎牙齿。
倒计时跳到03:15时，秦翊闭了闭眼。
电流贯穿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像有人用重锤砸在脊椎上。
焦糊味从右臂腾起，皮肤下的血管胀得要爆开，眼前闪过父亲泅渡海峡时的背影——那是老照片里的影像，父亲的军帽被浪打飞，却还举着绑在头顶的国旗；闪过陈铮中枪时的笑，血沫混着话往外涌：秦队，我看见龙旗了......；闪过妹妹趴在他病床前画的哥哥回家，歪歪扭扭的字迹上还沾着眼泪。
断——！
林骁的战术剪落下的刹那，秦翊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砸在控制台上。
他听见小雨在门外的尖叫，拳头砸玻璃的闷响透过门缝钻进来，混着她带着哭腔的嘶吼：柳参谋的巡逻队绕路了！
他们往南去了！
他突然笑了，血沫顺着嘴角滴在信纸上。
柳老头啊，当年在边境他替自己挡过子弹，现在又用这种方式送最后一程。
控制台上的红灯灭了。
六点整，第一缕阳光穿透雨幕。
全国三百个街头屏幕同时亮起，国旗护卫队的正步声像擂在人心上的鼓。
镜头扫过英雄纪念碑时，汉白玉上的名字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合唱团的童声清亮：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林骁跪在地上，把秦翊抱进怀里。
他的右臂焦黑如炭，左手还攥着那张信纸，指节因用力发白。
林骁撕下肩章，盖在他浸透血的胸口：你现在不是逃兵，是活着的纪念碑。
指挥中心的监控画面里，沈砚的钢笔在终止薪火行动的文件上顿了顿。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在绝密档案库的特殊人物栏里添上。
窗外，阳光正爬上纪念碑顶端的五角星。
秦翊的意识在黑暗里沉浮。
他听见新闻播报的声音：据可靠消息，遗忘同盟核心成员许念慈已于今晨自首......；听见小雨的抽噎：秦队，直播稳了，碑文没动......；听见风穿过碑林，檐角铜铃轻响，像有千万道声音在耳边低语——
我们，回来了。
晨风卷着雨丝扑进控制室半开的门，吹起秦翊掌心的信纸。
妹妹画的龙旗在风里展开，边角的哥哥回家四个字被阳光镀上金边。
千里之外，首都军事博物馆的闭馆通知刚被撤下。
清洁员擦着献礼行动特展的玻璃展柜，对着里面一件焦黑的战术服愣了神——
那衣服右臂处的烧痕格外醒目，领口别着枚褪色的肩章，下面压着张皱巴巴的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面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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