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外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那盏刺目的红灯,成了悬在每个人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每一次细微的闪烁,都牵动着门外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秀玲瘫在冰凉的塑料长椅上,起初还能发出压抑的呜咽,到后来,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的颤抖,眼泪像是流干了,只余下空洞而绝望的凝视。
马桂兰始终紧紧搂着她,自己的眼泪也未曾断过,却还强撑着,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着秀玲的后背,喃喃着:“会没事的……秀玲,安泰哥命硬……会挺过去的……”这话语苍白无力,却是在这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稻草。
平安不再靠着墙,他像一头困兽,在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凌乱。
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里交织着巨大的痛苦、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沉的、无处发泄的愤怒。
偶尔,他会停下来,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门,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痛苦的咕哝声,然后又焦躁地继续踱步。他那只在车祸后留下残疾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
杜强坐在地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不住地耸动。妻子王娟蹲在一旁,无声地流泪,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胳膊。
志远则相对冷静一些,但他紧抿的嘴唇和泛红的眼圈也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安排好那个报警的小伙子先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又跟初步完成现场勘查的交警沟通了情况,得知责任认定需要时间,但货车司机已被控制。
他走回来,默默地买了几瓶水,递给每个人,但谁也喝不下。
“爸,妈,桂兰姨,强哥,都喝点水吧,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志远的声音沙哑。
秀玲茫然地摇了摇头。平安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志远,声音粗嘎地问:“志远……那货车……咋回事?!”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团和愤懑。
志远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陈述:“交警初步判断,是货车在岔路口抢行,速度很快,姨夫的电动车……避让不及,被从侧面撞翻了。具体责任划分还要等调查。”
“王八蛋!!”杜强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布满血丝,他低吼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王娟吓得赶紧拉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先前的那个医生走了出来,口罩耷拉在下巴上,满脸的疲惫,手术服上还沾着些许血迹。
所有人瞬间围了上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最后一丝希冀。
“医生……”
“医生,我爸爸怎么样?”
七嘴八舌的询问,带着颤抖的哭音。
医生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表情依旧凝重,但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丝:“手术暂时做完了,颅内的部分血肿清除了,腹腔的出血点也暂时止住了。”
众人闻言,刚想松一口气,医生的下一句话又将他们打入深渊:“但是,病人伤得太重了。颅脑损伤是毁灭性的,脑干功能受损严重,自主呼吸非常微弱,现在完全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出现险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惨白而期盼的脸,沉重地说:“我们县医院的设备和条件有限,对于这种极重度的颅脑损伤,后续的治疗和维持……我建议,如果家庭条件允许,可以考虑立刻转往省城的大医院,那里的神经外科更强,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转院!”杜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喊道,“转!必须转!医生,求您帮忙联系,花多少钱我们都转!”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近乎偏执的光。
秀玲也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挣扎着站起来:“对!转院!去省城!大姐夫还有救!他不能就这么走了!”她抓住医生的手,语无伦次。
平安重重地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转院!”
医生点了点头:“好,我们立刻联系省医的急救车和神经外科,他们会带移动呼吸机过来接人。你们家属做好准备,费用会很高,而且……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使到了省医,希望……依然非常渺茫。”医生的话说得很直白,也很残酷。
联系省医、等待急救车的时间,是另一重煎熬。希望与绝望在每个人心中激烈地拉锯。
杜强开始疯狂地打电话筹钱,声音急切而慌乱:“喂,二叔,我爸出事了,急需用钱……对,车祸,很严重,要转省院……能借我多少?五万?好!好!谢谢二叔!”他一个接一个地打,几乎将所有能想到的亲戚朋友都问遍了。
志远在一旁沉声对杜强说:“强哥,钱的事,大家一起想办法。我这边能先拿出一些,不够的,我们再凑。救命要紧。”
他拍了拍杜强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平安也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旧皮包,里面是他和秀玲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积蓄,他塞到杜强手里,动作不容拒绝。
秀玲和马桂兰则互相依偎着,目光紧紧盯着走廊入口的方向,期盼着那辆承载着希望的救护车能快点,再快一点出现。
几个小时后,伴随着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省医的急救车终于到了。
专业的医护人员迅速而有序地将昏迷不醒、浑身插满管子的杜安泰从县医院抢救室转移到了带有高级生命支持系统的急救车上。
看着杜安泰毫无生气的脸,肿胀的头部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仅露出的皮肤也是死灰一片,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
杜强和王娟作为直系亲属,跟着急救车一起去省城。志远看向父母和马桂兰:“爸,妈,桂兰姨,我开车带你们跟在后面。杜强他们在前面,有什么情况随时电话联系。”
秀玲抓住志远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志远,快点开!一定要跟上!”
平安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夜色深沉,两辆车,一前一后,亮着车灯,如同追逐着渺茫希望的萤火,冲破黑暗,向着省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里,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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