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大学百年礼堂。
水晶吊灯倾泻下璀璨却冰冷的光,将厚重的红绒地毯、深色实木长桌和一张张衣冠楚楚、神情肃穆的面孔映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雪茄的余韵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权力”的压迫感。
这里正在举行两年一度的“明德卓越科学奖”终审评审会。
而本届最耀眼的候选人,正是站在演讲台前,从容不迫地进行最终陈述的陆浩宇教授。
他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依旧,带着学者特有的儒雅与自信。大屏幕上展示着他精心准备的ppt——“绿色可持续化学合成路径的突破性进展:高效、安全、环境友好”。图表精美,数据详实,引用了大量权威文献。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说服力,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牵引着在场所有评审委员和特邀嘉宾的思绪。
“...因此,我们的新型催化体系,不仅显着提高了目标产物的收率和选择性,更重要的是,它从根本上消除了传统工艺中高毒性试剂和危险副产物的使用,将合成过程的‘原子经济性’和‘环境因子’推向了新的高度...”陆浩宇微微抬手,指向屏幕上一个复杂的分子模型,姿态优雅,如同指挥家引领着乐章的高潮,“这不仅是一项技术的革新,更是对‘绿色化学’核心理念的深刻践行,为未来药物研发和精细化工领域,铺就了一条更加安全、可持续的道路。”
台下响起一片矜持而热烈的掌声。几位白发苍苍的评审委员频频点头,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陆浩宇微微欠身致意,嘴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明德大学的声誉,他个人的学术巅峰,近在咫尺。
就在这掌声渐歇、陆浩宇准备做最后总结的微妙间隙——
“砰!”
礼堂侧后方一扇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撞开!巨大的声响瞬间撕裂了庄重肃穆的气氛!
所有人惊愕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影逆着门外走廊的强光,踉跄却无比坚定地冲了进来!
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深色运动服沾满了油污、灰尘和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一只裤腿被撕裂,露出包裹着渗血纱布的小腿。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的幽灵,与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格格不入。
是林可!
惊呼声如同涟漪般在会场炸开!
“是她?!那个被通缉的学生!”
“她怎么闯进来的?保安呢?!”
“天啊,她身上有血!”
数名反应过来的安保人员从不同方向扑向林可!但林可的动作更快!她无视扑来的保安,无视全场惊骇的目光,无视台上陆浩宇瞬间阴沉如水的眼神,用尽全身力气,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破短暂的混乱,直扑评审席前方的空地!
“拦住她!”陆浩宇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从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
但已经晚了!
林可在距离评审长桌不到五米的地方猛地停下脚步。她高高举起右手,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U盘,以及那个贴着醒目警告标签的棕色玻璃瓶——p-x前体!
她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因为疲惫和激动而带着沙哑的颤抖,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会场中炸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举报!举报陆浩宇教授进行非法致命神经毒素‘x物质’研究!利用其进行连环谋杀!并涉嫌制造一年前化学楼爆炸案,谋杀博士生陈重,掩盖真相!”
……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从惊愕的评审,到愤怒的校方领导,再到台上脸色铁青的陆浩宇,最后都聚焦在那个狼狈却挺直脊梁、高举着“罪证”的女孩身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浩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惊怒,瞬间切换回那副“痛心疾首”的师长面孔,声音沉痛而充满威严:“林可同学!你因学术不端被调查,心生怨恨,散布谣言,甚至暴力拒捕,现在竟敢扰乱如此重要的学术会议,污蔑你的导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立刻放下危险物品,接受调查!”
“调查?”林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嘲讽和愤怒,“是该调查!但不是调查我!是调查你,陆浩宇!调查你披着学术外衣的滔天罪恶!”
她不再看陆浩宇,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惊疑不定的评审和嘉宾:
“诸位尊敬的评审!诸位来宾!你们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绿色化学’先驱,他的实验室里诞生的,是代号‘p-x’(phoenix-x)的魔鬼!是‘x物质’的真身!一种微量即可致死、难以检测、甚至能干扰时空感知的超级神经毒素!”
她高高举起那个U盘:
“这是陈重学长——那个在爆炸案中被污蔑为‘违规操作’的死者——用生命保存下来的证据!里面是陆浩宇主导的绝密‘凤凰计划’(project phoenix)核心文件!证明他设计并主导了p-x 的合成!证明他无视苏韵副教授的多次毒理警告!更证明陈重在爆炸案三天前,就曾提交加密邮件,警告p-x 是武器,要求中止项目并上报伦理!而这封邮件,成了他的催命符!”
她又举起那个棕色小瓶,瓶中的黑色粉末在灯光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而这!就是‘p-x 前体’!凤凰计划的关键前体!由陈重开发、用于稳定p-x的moF载体!陆浩宇为了独占成果,为了掩盖p-x的致命真相,在一年前,故意制造环境或破坏结构,引爆了大量这种前体,谋杀了陈重!我之前在废弃仓库用微量样品测试证实,只需一点湿气,它就会剧烈放热直至爆炸!那场爆炸,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精心策划的谋杀!”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穿着会场的寂静。部分评审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荒谬!”陆浩宇厉声打断,声音中带着被“污蔑”的震怒,“一个精神不稳定、因爱生恨、涉嫌藏匿危险化学品的学生,拿着一堆来历不明的所谓‘证据’,编造如此耸人听闻的故事!诸位都是严谨的科学家,难道会被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蒙蔽吗?”
他转向评审席,语气恳切而沉痛:“我理解大家此刻的震惊。这个学生,林可,曾是我非常看好的苗子。但她与另一名卷入安全事故的学生杜恒,关系暧昧且复杂。在杜恒失踪后,她的精神状态就出现了严重问题,对学校、对我个人产生了极深的误解和怨恨。校方早已掌握她多次非法搜索剧毒化学品、甚至涉嫌栽赃陷害的证据!她的所谓‘报告’,她的‘证据’,不过是精心编织的谎言,试图报复和毁灭!”
陆浩宇的话语极具煽动性和迷惑性,瞬间将林可定位成了一个因情生恨、精神失常的诬告者。部分动摇的评审眼神中再次充满了怀疑。校方领导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有人已经拿起对讲机呼叫更多的安保。
林可孤立无援地站在会场中央,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陆浩宇的反咬,精准而致命。她看着那些或怀疑、或冷漠、或愤怒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难道真相,真的敌不过权力的谎言?
就在这千钧一发、局势即将再次被陆浩宇掌控之际——
“吱嘎…”
礼堂后方,传来一阵轮椅碾过地面的轻微声响。
一个轮椅上的身影,在两名穿着朴素、神情紧张的中年男女(显然是其父母)的推动下,缓缓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来到了会场最前方,林可的身边。
轮椅上坐着的,是一个面容苍白憔悴、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的年轻人。他的双腿盖着毛毯,身形瘦削,正是当年爆炸案中幸存的重伤者——韩阳博士!
他来了!他终于肯出面了!
林可的双眼噙满泪水,这个她不忍心再打扰的学长,终于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再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全场再次哗然!陆浩宇的瞳孔猛地收缩!
韩阳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台上脸色骤变的陆浩宇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用清晰而稳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教授,你说谎。”
“爆炸那晚,我看见了。”
“我看见苏韵副教授,在陈重的操作台动了手脚!她动作很快,然后匆匆离开了现场!”
“还有…你那个所谓的‘电话不在场证明…”韩阳的目光锐利如刀,“…是苏韵提前用变声软件伪造好,在爆炸后播放的录音!我亲耳听到她躲在安全通道里调试设备!”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冰块!
整个会场彻底炸开了锅!
“韩阳?!他看起来好显老啊?”
“他看见了?苏韵动的手脚?”
“伪造不在场证明?!”
矛头,瞬间从林可身上,转向了苏韵!也隐隐指向了那个“不知情”的陆浩宇!
陆浩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证言打得措手不及!他精心构筑的防御堡垒,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而此刻,站在韩阳轮椅旁的林可,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了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优雅身影。
她握紧了手中的U盘和p-x前体小瓶,声音冰冷,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力量:
“陆教授,该清算了。”
最终的审判,已然降临。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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