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林城县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鞭炮的硫磺味和冬日清冽的寒意，但县委大礼堂内却是一派炽热景象。
一年一度的全县经济工作表彰大会正在举行，巨大的红色横幅悬在主席台上方，烫金大字“表彰先进、砥砺前行”在顶灯照射下熠熠生辉。
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人，全县科级以上干部、重点企业代表、受表彰单位负责人，济济一堂。主席台上，县委书记李卫国居中，县长袁天、常务副县长张坤分坐两侧……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像绷紧的弓弦。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扫过袁天那张年轻、平静得近乎淡漠的脸。
过去一年，这位“科技县长”掀起的风浪太大，争议太烈，几乎撕裂了林城官场表面那层和气的薄纱。
此刻，他主导的改革成效即将被摆上桌面，接受最公开的审视。
李卫国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开始做年度经济工作总结报告。前半部分四平八稳，回顾了农业稳产、基础设施改善等常规工作。
当他的声音转向“营商环境优化”和“新动能培育”时，会场里那种沉闷的嗡嗡声瞬间消失了，落针可闻。
“过去一年，”李卫国的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我县在优化营商环境领域实现了历史性突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尤其在几个平时与张坤走得近的科局长脸上停留了一下，“根据市里最新发布的评估报告，我县营商环境综合排名，从去年的全市末位，跃升至全市前列，具体为第三名！综合得分提升幅度，全市第一！”
“轰——”的一声，台下炸开了锅。惊讶的低呼、难以置信的吸气、下意识的掌声碎片般响起。
末位到前三？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张坤脸上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圆滑世故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冻在了脸上。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下意识地捻着西裤的布料。
坐在他旁边的开发区主任钱广富，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端起茶杯掩饰性地猛灌了一口，茶水却似乎烫到了他，让他咧了咧嘴。
李卫国的声音继续在扩音器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
“全年新引进并完成注册的高新技术企业七家，其中两家为省级‘专精特新’企业，填补了我县空白。
“全年新引进并完成注册的高新技术企业七家，其中两家为省级‘专精特新’企业，填补了我县空白。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加值同比增长百分之五十二点三，增速全市第一！”
“全年Gdp增速百分之九点一，高于全市平均水平两个百分点，排名全市第二！”
“政府服务效率满意度调查，群众好评率提升三十个百分点，企业端好评率提升四十五个百分点！”
一连串硬邦邦的数字，如同密集的鼓点，砸在会场每一个人的心坎上。那些曾经在背后议论袁天“只会搞虚的”、“花架子”、“不懂基层”的人，此刻都哑了火。
数据不会说谎，它们冰冷、客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袁天坐在那里，背脊挺直，目光平视前方，脸上没有任何得色，只有一种近乎专注的平静，仿佛那些令人咋舌的成绩与他无关。
这份沉静，在喧嚣的会场里，反而透出一种无声的威严。
李卫国微微侧过头，低声对袁天说了一句：“袁县长，干得漂亮！”声音里带着由衷的赞许和一丝如释重负。袁天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接下来是颁奖环节。当念到“营商环境优化突出贡献单位——县行政审批局、县招商局”时，两个局的局长红光满面地上台。
而“数字经济创新发展引领者”的奖项，则毫无悬念地落在了袁天头上。
他步履沉稳地走上台，从李卫国手中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封面印着金色国徽的荣誉证书。
台下掌声雷动，这一次，真诚了许多。闪光灯噼啪作响，记录下这位年轻县长此刻的荣光。
张坤也鼓着掌，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但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僵硬而空洞。
他看着袁天挺拔的背影，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不甘、嫉妒，还有一丝被彻底压制的恐慌。他精心构筑的防线，似乎正在被这些冰冷的数据无情地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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