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林晚星几乎一夜未眠,头痛欲裂。手机上,江辰的未接来电和几条后续的工作信息像冰冷的烙印,提醒着她昨晚的“逃避”和两人之间已然结冰的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起床。无论情感上如何波涛汹涌,项目还得继续,学业也不能落下。她刻意放慢动作,磨蹭到接近九点,才抱着笔记本走向实验室。
会议室里,气氛比她预想的还要冷凝。江辰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打印出来的测试数据报告,眉头微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几位工程师也已经到场,表情严肃,显然都感受到了老板今天异常糟糕的情绪。
林晚星默默地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开始。”江辰没有看她,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语调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式。“‘水波折射’单元原型测试反馈。数据显示,粒子运动轨迹过于规整,缺乏自然流体的随机性和粘滞感。林顾问,”他终于抬眸,目光锐利地射向她,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你提供的基于柏林噪声的扰动参数,未能达到预期效果。请解释。”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晚星身上。她感到喉咙发紧,昨晚沙龙带来的短暂愉悦和顾言之的温言软语,在此刻现实的逼问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她张了张嘴,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参数是她绞尽脑汁、摒弃了所有感性描述后“翻译”出来的,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自然”的数学表达。还要她怎么解释?
“根据你的需求文档,‘生命跃动感’被定义为模拟 relaxed 状态心率。”江辰毫不留情地继续,手指敲击着报告上的某一行数据,“但实际测试中,用户反馈感觉‘机械’、‘像看一个精密但无趣的钟摆’。这说明参数定义与最终想要传递的情感体验之间存在显着偏差。你的需求输入本身,可能存在方向性错误。”
“方向性错误”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晚星心上。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江辰,眼底积压的委屈、疲惫和愤怒终于决堤。
“方向性错误?”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江辰,是不是所有无法被你那套逻辑完美验证的东西,都是错误的?‘生命跃动感’它首先是一种‘感觉’!它不是靠心率区间和噪声算法就能完全定义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工程师们屏息凝神,恨不得自己能隐形。陆衍担忧地看了一眼林晚星,又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江辰。
江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报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那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
“我不需要明白‘感觉’,”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我只需要明确、可执行、可验证的输入。项目不是艺术沙龙,可以凭感觉高谈阔论。这里每一行代码,每一个元器件,都需要清晰的指令。你的‘感觉’,如果不能被量化,不能指导开发,那它对项目而言,就是无效信息,是噪音!”
“噪音?”林晚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发冷,“所以在你眼里,我所有的努力,我试图沟通的一切,都只是‘噪音’?江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我的专业,对于你这个伟大的项目来说,也根本是可有可无,甚至是碍事的‘噪音’?!”
这话已经超出了工作争执的范畴,直指两人关系的核心。陆衍忍不住出声打圆场:“老大,晚星,大家都冷静一下,有问题我们慢慢沟通……”
“沟通?”林晚星惨然一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怎么沟通?用牛顿、用分贝、用心率变异率来沟通吗?江辰,你告诉我,失望和难过,该怎么量化?心冷的温度,是多少摄氏度?!”
她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看着江辰,那个她曾经心动、试图去理解、甚至愿意为之妥协的男人,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
“对不起,我无法提供你需要的‘有效信息’。”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这个会,我参加不了。”
她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开。
“林晚星。”江辰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种被触怒后的厉色,“这是项目会议,不是你可以任性离席的场合!”
“那就当我是‘噪音’自动过滤了吧!”林晚星头也不回,拉开门,决绝地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也仿佛隔绝了她和江辰之间最后一点脆弱的联系。
林晚星没有回画室,也没有回宿舍。她像个游魂一样,在初冬寒冷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冷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她走到图书馆后面那片几乎没什么人来的小湖边,找了个背风的长椅坐下。湖水结了层薄薄的冰,反射着惨淡的天光,一片肃杀景象。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绝望地流泪。为自己付出却得不到理解的真心,为那条看似充满希望实则举步维艰的道路,也为那个仿佛永远无法真正靠近的男人。
她拿出手机,屏幕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她点开顾言之的对话框,上一次联系还停留在他昨晚道晚安的信息。她颤抖着手指,输入:
「顾先生,您上次提到的,关于保持联系,未来在特定项目上合作的可能性,还作数吗?」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对方就显示“正在输入…”。
「当然作数。随时为你敞开大门。」顾言之的回复很快,后面跟了一个温和的笑脸表情,「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聊聊。」
这份毫不迟疑的接纳和温柔的关怀,在此刻林晚星破碎的心境里,成了唯一的浮木。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快地回复:
「谢谢您。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重新思考一下未来的方向。」
「慢慢来,不着急。艺术的道路上,偶尔的停顿和反思,是为了更好的出发。」顾言之的话语充满了理解和鼓励,「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安静的日料店,或许可以一起吃个饭,聊一聊?」
林晚星看着这条邀请,犹豫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明确地接受了顾言之递来的橄榄枝,并将进一步滑向他所代表的那个圈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的方向,那个她曾经充满激情与憧憬的地方,此刻只觉得冰冷而压抑。
内心的天平,在极度的失望和痛苦中,彻底倾斜。
「好。」她回复道。
就在林晚星发出这个“好”字的同时,实验室里,江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直。会议在他雷霆震怒(虽然只是气压更低、语速更快地部署了后续的技术排查方案)后草草结束,工程师们如蒙大赦般迅速逃离。
陆衍没有走,他担忧地看着江辰。
“老大,你刚才……话有点重了。”陆衍斟酌着语句,“晚星她毕竟是艺术家,思维方式跟我们不一样,而且我看得出来,她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
“正因为她付出了很多,才更不能容忍方向性的错误。”江辰打断他,声音依旧冷硬,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情绪化解决不了任何技术问题。项目周期和资源都不允许我们反复试错。”
“可是……”
“没有可是。”江辰转过身,脸上是陆衍从未见过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效率是唯一准则。如果无法适应,那就是不合适。”
他说出“不合适”三个字时,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想起林晚星含泪质问他的样子,想起她决绝离开的背影,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但他强行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归咎于项目受阻带来的焦虑。
他点开平板电脑,调出实验室的门禁和定位日志(他拥有最高权限)。数据显示,林晚星在离开会议室后,没有回画室或宿舍,而是在图书馆后的湖边长时间停留。
那个地方,又冷又偏。她去那里做什么?
他几乎要立刻冲出去找她,但理性死死地拉住了他。他现在去找她,说什么?继续争论对错?还是为他的“重话”道歉?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完全超出他掌控范围的情感冲突。
最终,他只是烦躁地关闭了日志界面,对陆衍说:“通知团队,按刚才定的方案执行。我去趟公司处理其他事务。”
他需要工作,需要投入到那些有明确规则和解决方案的问题中去,才能暂时忘记这团让他束手无策的乱麻。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时候,林晚星已经做出了一个可能让两人关系彻底转向的决定。
一场无声的风暴,在两人之间席卷而过,留下的,是满目疮痍和渐行渐远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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