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他一掌拍在桌案上，那张厚实的木桌竟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纹。
“你到底是什么人？！”
屠三猛地站起，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整个聚义厅都为之震颤。
一股狂暴的杀机冲天而起，死死地锁定住墨宁轩。
厅内所有山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了起来，纷纷拔出兵刃，神情紧张地盯着墨宁轩。
只等大当家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父女俩剁成肉泥。
信上写了什么？
写的是三年前，他亲自带队，秘密劫掠了一支伪装成普通商队的北狄贵族队伍，获利颇丰。
为了避人耳目，他将其中最贵重的一批珠宝古玩，藏在了黑风山后一处极其隐秘的废弃矿洞里。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只有当年跟着他去的三个心腹知晓！
而那三个人，一个已经在去年的火拼中死去，另外两个，此刻就站在这大厅之中！
可这封信，不仅精准地说出了这件事，连藏匿的地点，都描述得分毫不差！
这就像是有人在他心底最深处，安插了一双眼睛！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屠三的心。
面对这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墨宁轩却笑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怀里女儿的后背，这才抬眼，迎上屠三那双喷火的眸子，微笑道。
“我说了，是能给寨主带来富贵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环视大厅，在几个面露惊疑的山匪脸上一扫而过，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比如，我知道黑水十三寨中的‘狂沙寨’，一直想吞并您的黑风寨。他们的寨主‘沙里飞’，已经不止一次向您手下的人许以重利了。他们的眼线……”
墨宁轩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独眼龙和一个络腮胡大汉身上停顿了一瞬。
“或许，就在您的聚义厅里。”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独眼龙和那络腮胡脸色大变，周围的同伴下意识地离他们远了几步，眼神充满了怀疑。
屠三的心脏又是狠狠一抽！
墨宁轩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再比如，我知道寨主您急需一批兵器来扩充实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乱局。可惜，官府的渠道您搭不上，黑市的价钱又太高，您正为此事发愁，对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屠三的心上。
劫掠北狄的秘密、内部的奸细、扩充实力的瓶颈……
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将他的底牌，他的困境，他的野心，看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来送富贵的？这分明是来扼住他喉咙的！
恐惧，已经彻底压倒了愤怒。
屠三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那道刀疤下的肌肉不住地抽搐。
他死死地盯着墨宁轩，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都……给我滚出去！”
他是在对满堂的山匪吼。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在屠三杀人般的目光下，谁也不敢多问。
只能收起兵刃，鱼贯而出，连那独眼龙也只能夹着尾巴退了出去。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聚义厅内，只剩下墨宁轩父女和面色变幻不定的屠三。
火把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
长久的沉默后，屠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虎皮大椅上，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你……想要什么？”
墨宁轩脸上的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
鱼儿，上钩了。
“很简单。”
他将怀里的女儿抱得更稳了些，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一，那座山谷，我们墨家要了。我要的是绝对的安宁，不希望再有任何不开眼的人，去打扰我的家人。”
“第二，我需要寨主帮我做几件事。”
见屠三眼中警惕之色再起，墨宁轩微微一笑，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充满了诱惑。
“作为回报，我可以让你的黑风寨，在十三寨中，更上一层楼。”
…………
日头偏西时，墨宁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谷口。
他依旧是一身青衫，步履从容，仿佛只是去邻家串了个门，而非闯了一趟龙潭虎穴。
在他怀里，墨清楠安然地趴着，小脸红扑扑的，似乎睡得正香。
然而，真正让谷中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的是，跟在墨宁轩身后的那个人。
那是个山羊胡的瘦削中年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衫，脸上堆满了谦卑又讨好的笑容。
正点头哈腰地指挥着几个匪兵，将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和几大块风干的腊肉从驴车上卸下来。
这人正是黑风寨的师爷，一个在屠三面前都得小心翼翼的角色。
“墨先生，您看这些东西放在这儿可还妥当？都是我们大当家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师爷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那些原本在谷中劳作的众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黑风寨的土匪，竟然给墨家送礼来了？
还用上了“您”这个敬称？
这世界是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骇然过后，他们望向墨宁轩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同情或好奇，而是掺杂了深深的敬畏与探究。
这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新住户，身上到底藏着多大的秘密？
殷素和杨淑玉早已等在了院门口。
殷素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锐利的目光在师爷和那几个匪兵身上扫过。
直到确认他们身上没有半分煞气，才稍稍放松。
杨淑玉则一步抢上前，根本没看那些粮食和肉，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宁轩，楠姐儿……”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伸出手想去抱女儿，又怕惊扰了她。
只能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墨清楠的脸颊，又急切地上下打量着墨宁轩。
“没事，都很好。”
墨宁轩温声安抚着妻子，将女儿小心地交到她怀里。
“进去说。”
他侧过头，对那战战兢兢的师爷淡然道。
“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替我转告屠三当家，他的心意我领了。”
“是，是！一定带到！”
师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手下溜了。
沉重的院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杨淑玉抱着女儿，手指在女儿小小的胳膊和腿上仔细地摸索检查。
确认没有一丝伤痕后，那一直强撑着的镇定才轰然瓦解，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们……你们怎么能就这么去了……”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后怕得浑身发抖。
“娘，爹爹很厉害的，那些坏人都怕他。”
墨清楠在她怀里睁开眼，用小奶音安慰道。
墨宁轩走上前，轻轻将妻子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
“淑玉，别怕，已经过去了。从今天起，黑风寨不会再是我们的威胁，反而会成为我们在这里立足的屏障。”
他将与屠三达成的“攻守同盟”简略地说了一遍。
自然隐去了聚义厅中那番惊心动魄的交锋，只说是用利害关系说服了对方。
即便如此，殷素和杨淑玉也听出了其中的凶险。
殷素沉声道。
“屠三此人凶名在外，反复无常，我们还需多加提防。”
“这是自然。”
墨宁轩点头。
“不过短期内，他不敢妄动。我们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黑风寨的威胁暂时解除，一家人紧绷的心弦总算松弛下来。
然而，一个更现实，也更严峻的问题，很快就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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