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山营”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山洞内激起层层涟漪。
立旗！这意味着我们不再躲藏，不再仅仅是“盘踞黑风山的一伙贼寇”，而是要堂堂正正地打出自己的旗号，告诉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我们来了！
短暂的寂静后，一股混杂着激动、忐忑和破釜沉舟的狂热情绪，在众人脸上蔓延开来。石柱猛地一挥狼牙棒，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好！撼山营！这名字够劲！俺看谁敢来撼动咱们！”
赵铁鹰独眼放光，嘶声道：“早该如此！缩头乌龟……当够了！”
侯青激动地搓着手，看向我：“风哥，咱们……咱们真要立旗了？”
韩墨抚掌，眼中闪烁着谋划已久的光芒：“名正方能言顺！立旗聚义，方能招揽四方豪杰！沈首领此议，正当其时！”
徐渊咳嗽着，缓缓点头：“名号……不错。撼山……易，撼心……难。望诸位……莫忘初衷。”
沈炼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既然诸位无异议，此事便定下！韩先生，劳你起草檄文，不必华丽，但需言明我等宗旨——抗暴政，御外侮，求活路！罗聿风，工坊全力运转，黑风铳能造多少造多少！阿七，加派斥候，监控周边百里动向，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石柱，赵铁鹰，整顿兵卒，加紧操练！”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黑风山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韩墨将自己关在石室内，一天一夜后，拿出一份言辞恳切又带着刀锋的檄文。没有过多指责朝廷，只陈述北地糜烂、百姓流离、官府无能、北莽猖獗的事实，最后点明“撼山营”之立，只为“聚拢忠义，保境安民，以待天时”。
我则带着工坊所有人，日夜不休。有了墨七交易来的五十斤上等熟铁，我改进了铸造工艺，尝试用泥范法铸造更标准的铳管。虽然成品率依旧不高，但每天总能产出两三根合格的铳管。侯青带着人负责打磨内壁，安装燧发机构。苏婉清和李秀芹则领着妇孺，加紧缝制用来包裹火铳和充当发射垫的厚布，以及更多的火药袋。
阿七的斥候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撒了出去。消息不断传回：北面一百二十里外的“座山雕”匪帮似乎对我们很感兴趣，派出了好几拨探子；东面八十里，原本盘踞在“黑水峪”的一股小军阀，正在收缩兵力，动向不明；西面，墨七那伙人依旧在活动，但保持着距离，似乎在观望；而南面，通往中原的方向，则发现了更多官兵调动的痕迹，但目标似乎并非直指我们。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十天后，一面粗糙却巨大的旗帜，在寒风中于黑风山寨门前竖起。旗面是用搜集到的深褐色和灰色粗布拼接而成，中央用木炭混合着某种矿石粉末，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座巍峨的山峰，被一道闪电从中劈开，却又岿然不动！
“撼山”旗！
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所有能站立的人，默默地聚集在旗下。沈炼站在最前方，身后是韩墨、徐渊、我、阿七、石柱、赵铁鹰等人，再后面是幸存的夜枭卫、新加入的溃兵和山民。
寒风猎猎，吹动旗面，发出噗啦啦的声响。
沈炼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坚毅、或茫然、或狂热的脸，深吸一口气，朗声诵读韩墨起草的檄文。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群山间回荡。
“……今立撼山营于此，非为叛逆，实为求生！聚忠义，抗暴虐，御外侮，守乡土！凡有血性者，皆可来投！凡有冤屈者，皆可申张！凡敢犯我疆土、戮我百姓者，虽远必诛！”
没有欢呼，只有一片沉重的寂静。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多了一种叫做“归属”和“信念”的东西。
立旗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随着寒风迅速传遍了北地。
立旗后的第五天，第一波试探便来了。
是北面“座山雕”的人。大约三十多名骑兵，裹挟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的步卒，耀武扬威地出现在黑风山北麓的山口外，叫嚣着让“撼山营的泥腿子”交出粮食和女人，否则便踏平山寨。
负责北面警戒的正是赵铁鹰。他断臂还未完全愈合，只用布带吊着，闻报后，独眼瞬间充血。
“妈的！立旗第一天就有不开眼的来找死！”他啐了一口，对身旁的石柱吼道，“柱子！带上你的铳队，跟老子去会会这帮杂碎！”
沈炼得知后，没有阻拦，只吩咐阿七带人暗中策应。
赵铁鹰和石柱带着十名装备了黑风铳的战兵，以及二十名手持刀矛的新兵，迅速赶到北麓山口，依托提前垒砌的石墙据守。
“座山雕”的匪首是个满脸横肉的独眼龙（与赵铁鹰倒算是“同病相怜”），骑在一匹瘦马上，挥舞着鬼头刀，骂骂咧咧。
赵铁鹰根本懒得废话，独眼死死盯着对方，对石柱低吼：“柱子，给老子轰他娘的！”
石柱早已按捺不住，端起黑风铳，略一瞄准，对着那匪首的方向就扣动了扳机！
“砰！”
铳声在山谷间炸响！虽然距离超过五十步，铁砂大部分落空，但仍有几颗擦着那匪首的头皮飞过，将他吓了一跳，骂声戛然而止。
“什么鬼东西？”匪首又惊又怒。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石柱身后的九名火铳手也依次开火！“砰砰砰……”连绵的爆响如同鞭炮，虽然准头欠佳，但喷射的铁砂覆盖了一片区域，将匪徒前排的步卒打得哭爹喊娘，倒下一片！
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将几个骑兵掀落马下！
匪徒的阵型瞬间大乱！
“杀！”赵铁鹰独眼赤红，拔出腰刀，率先跃出石墙！石柱怒吼着，挥舞狼牙棒紧随其后！二十名新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优势和首领的悍勇所激励，嚎叫着冲杀了出去！
匪徒本就乌合之众，被火铳一顿乱轰早已胆寒，又见对方如此凶悍，哪里还有战意？发一声喊，丢下十几具尸体和哭喊的伤员，掉头就跑，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山道尽头。
战斗结束得快如闪电。撼山营这边，仅两人轻伤。
赵铁鹰踩着一名匪徒的尸体，独眼望向匪徒逃窜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撼山？”
首战告捷，而且是凭借新式火器以少胜多！消息传回山寨，士气大振！所有人都真切地感受到，“撼山营”这三个字和那面粗糙的旗帜，所带来的力量。
然而，沈炼、韩墨和我们几个核心人物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座山雕”不过是一盘开胃小菜。真正的考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实力更强的饿狼，还在后面窥伺着。
撼山旗已立，从此，这北地的风，将因为我们而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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