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旬走了,带走了两个空空如也的搪瓷缸子,却留下了一屋子滚烫的空气和两个大脑快要烧干的工程师。
绘图室里静得可怕。
张涛和陈浩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但彼此都能听到对方擂鼓般的心跳。
“咕咚。”
张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打破了沉默。
“小陈……林总他……刚才说的是三天?”
陈浩木然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还停留在图纸上那个用红笔画出的样品方块上,那方块此刻在他眼里,比泰山还重。
“七十二小时。”他补充道,声音干涩。
张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停在陈浩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
“疯了,都疯了!林总也陪你一起疯!”
“我们拿什么做?实验室在哪?设备在哪?钱在哪?”张涛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都砸在最现实的墙壁上。
陈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指了指脚下的地。
“实验室,就在这。”
他又指了指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沉默的庞大厂区。
“设备和材料,就在那片废墟里。”
“至于钱……”陈浩的目光移向门口,苏晚晴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沓文件,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显然,她已经听到了刚才的一切。
“苏总,恐怕要让你当一次‘败家娘们’了。”陈浩苦笑道。
苏晚晴快步走进来,将一沓财务报表拍在桌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旬人呢?他是不是疯了?”
她指着桌上的图纸,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SmA?我刚查了字典才搞懂这是什么!用我们刚到账的救命钱,去搞一个德国人才刚发表的理论?而且还要用纺织厂的废料去做?”
“陈浩,张总工,你们都是技术专家,能不能告诉我,这个项目的成功率是多少?百分之十?还是百分之一?”
张涛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成功率?这玩意儿有成功率可言吗?
陈浩却迎着苏晚晴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知道成功率,我只知道,这是我们唯一能赢的机会。”
“赢?拿什么赢?拿公司的命去赌吗?”苏晚晴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我们账上就剩一百八十万!二期工程的材料款,工人的工资,全指着这笔钱!你们现在要把它烧了,去听一个响?”
“对!”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苏晚晴身后传来,林旬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份被苏晚晴拍在桌上的财务报表,看都没看就扔到了一边。
“一百八十万,很多吗?”
他看着苏晚晴,眼神平静如水。
“买地,不够。买设备,不够。跟远大集团拼家底,更是不够。”
“所以,这笔钱只有一个用处。”林旬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陈浩画的那张样品草图上,“把它变成一样,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把它变成技术壁垒,变成我们自己的规矩!”
苏晚晴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旬的眼神制止了。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不是商人的精明,不是工程师的严谨,而是一种赌徒般的疯狂,一种看透了牌局、对自己的底牌有绝对信心的疯狂。
“好。”苏晚晴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我需要一个预算,精确到每一颗螺丝。还有,我需要知道,这七十二小时,你们都需要什么人,什么东西,我去给你们弄!”
这才是蓝图公司的“心脏”,无论大脑做出多么疯狂的决定,她都会让血液,流到该去的地方。
“人!”张涛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一把抓起笔,“我需要人!我需要王大锤和孙志!一个给我造骨头,一个给我通经脉!”
十五分钟后,王大锤和孙志被火急火燎地叫到了绘图室。
孙志一进来,看到这阵仗,眼睛就亮了,他闻到了一股“搞事情”的味道。
王大锤则是一脸严肃,以为是哪个设备又出了天大的故障。
当张涛用最简练的语言,把他们的“疯狂计划”说了一遍后,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我操!”孙志兴奋地一拍大腿,满脸放光,“用纺织厂的破烂玩意儿去搞世界先进技术?还要在三天内搞出来?这活儿我接了!太他娘的刺激了!”
王大锤的脸却拉得老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本老总工的笔记,又看了看陈浩的图纸,最后拿起一根被剪断的涤纶纤维,放在指尖捻了捻。
“张总工,陈工,”他抬起头,一脸的困惑和抗拒。
“这不是胡闹吗?路是用来走车的,不是用来穿衣服的,这软趴趴的东西,怎么能掺到沥青里去?老总工一辈子讲究的是规矩,是毫米必争,我们不能这么糟蹋他的心血。”
陈浩走上前,拿起那本笔记,翻到其中一页。
“王师傅,你看这里。”他指着一段关于“纤维锁住沥青”的猜想,“老总工当年就想这么干了,他缺的,只是能把纤维切得又短又匀的工具,还有能把它们和沥青完美搅在一起的设备。”
陈浩看着王大锤,目光诚恳。
“现在,我们想继承他的遗志,把这个工具和设备造出来,这件事,只有您能做到。”
王大锤沉默了。
他看着笔记上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手把手教他用锉刀磨出镜面的老师傅。
“糟蹋……”他喃喃自语,眼神复杂,“原来,我才是那个不懂规矩的人。”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属于八级钳工的光。
“要什么样的工具?要什么样的设备?你们画图!只要图纸上有的,我就是不睡觉,也给你们造出来!”
“好!”林旬一拍手掌,“兵分三路!”
“陈浩,张涛,你们两个负责‘大脑’,立刻优化配比方案,把所有理论数据给我算到极致!”
“王大锤,孙志,你们两个是‘手脚’!孙志,我不管你偷也好抢也好,把厂里所有能用的电机、加热器、铁皮桶都给我找来,搭一个能加热到200度的沥青搅拌站!”
“王大锤,你的任务最重,我要一个纤维剪切机,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纤维,切成3到6毫米的短纤,误差不能超过0.5毫米!”
“刘强,赵富贵!”林旬又朝门外喊了一声。
刘强和赵富贵立刻跑了进来。
“你们带上所有没活儿的兄弟,去石料厂,给我拉最好的玄武岩碎石!再去废品站,把所有能找到的沥青块都给我收回来!钱,找苏总要!”
“是!”
一声令下,整个死寂的红旗厂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一群人,为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开始疯狂地运转。
第一夜,就在刺耳的金属切割声、电焊的弧光和激烈的争吵中度过。
“不行!这个齿轮箱改不了,精度达不到!”王大锤对着孙志递过来的一台报废的饲料粉碎机直摇头。
“老大,将就一下嘛!能转就行!”孙志满头大汗。
“不行!这是规矩!”
“我不管!先切出来看看效果!”陈浩直接拍板。
凌晨四点,在经过无数次争吵、修改、妥协后,一台由饲料粉碎机、缝纫机电机和自行车链条组成的、堪称工业缝合怪的“纤维剪切机”终于发出了第一声轰鸣。
一团乱麻似的涤纶纤维被塞进去,另一头,奇迹般地吐出了长短不一但勉强可用的纤维短料。
与此同时,孙志用耐火砖和十几根电炉丝,也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沥青加热炉。
第一锅从废品站淘来的沥青,在刺鼻的浓烟中,开始慢慢融化。
天亮时,第一锅改性沥青终于出炉了。
陈浩按照计算好的配比,指挥着众人,将滚烫的沥青、筛选过的石料和切好的纤维,倒进一个由汽油桶改造的搅拌机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个旋转的铁桶,仿佛里面孕育着一个新世界。
“停!”
随着陈浩一声令下,搅拌机停了。
一坨黑乎乎、冒着热气的东西被倒了出来。
然而,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那根本不是均匀的混合料,而是一坨被沥青包裹的石头,中间夹杂着一团团烧焦了、融化了的纤维疙瘩,像一盘炒砸了的菜。
失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
孙志一脚踹在铁桶上,骂了句脏话。
王大锤看着那些融化的纤维疙瘩,脸色铁青。
团队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张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早上七点。
七十二小时,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
而他们,还停留在原地,甚至连第一步都没有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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