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村,一个典型的九十年代沿海村落。
说是村,其实就是几十户人家松散地聚集在一起。
土坯混合着红砖砌成的房子,高低错落,墙皮在常年的海风侵蚀下,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黄色泥土。
村里唯一的道路,是一条被牛车和拖拉机压得坑坑洼洼的土路,昨夜刚下过小雨,路面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腥、泥土和牲畜粪便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林旬和赵富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里,引来了不少好奇和警惕的目光,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自家门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这就是那个工地的大老板?”
“看着挺年轻的,不像坏人啊。”
“谁知道呢,城里人都精着呢。”
赵富贵有些紧张,他紧跟在林旬身后,压低声音说:“林总,这村子我以前跑业务来过,民风……挺彪悍的,要不咱们还是直接去找村长吧?”
“不”林旬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来‘下达通知’的,是来‘交朋友’的,直接去找村长,就成了公事公办,落了下乘。”
他说着,径直走向村口唯一的一家小卖部。
小卖部与其说是个店,不如说就是一户人家的堂屋,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白漆写着“代销点”三个字。货架上稀稀拉拉地摆着几包“大前门”香烟、几瓶“宏宝莱”汽水和一些日常的针头线脑。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正坐在柜台后头,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警惕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个陌生人。
“老板娘,来两条大前门,再拿十瓶汽水。”林旬笑着开口,露出一口白牙。
在这个年代,一开口就要两条烟、十瓶汽水的,绝对是大客户。
老板娘脸上的警惕立刻化为了热情,她麻利地从货架上取下东西,用塑料袋装好。
“一共二十八块五。”
林旬从口袋里掏出钱递过去,然后拧开一瓶汽水,递给赵富贵,自己也拿起一瓶,靠在柜台上喝了起来,像是走累了歇脚的路人。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林旬随口聊道。
“嗨,什么生意不错,就挣个辛苦钱。”老板娘一边找钱,一边抱怨道,“这鬼地方,鸟不拉屎的,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外人,要不是家里孩子多,早就出去打工了。”
“以后人就多了”林旬笑了笑,“我们那个工地一开工,几百号工人呢,到时候你这小卖部可就忙不过来了。”
老板娘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那也得等你们能开工再说啊,今天早上那事,我都听说了,黄毛那帮人,不好惹。”
“哦?他们很厉害吗?”林旬装作好奇地问。
“厉害个屁!”老板娘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就是村西头老王家那个二流子,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认识几个镇上的小混混,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还不是为了钱,听说有人给了他好几千块,让他带头闹事。”
“原来是这样”林旬点了点头,又问,“那村里人怎么也跟着他闹?”
“还不是穷怕了”老板娘叹了口气。
“前几年,隔壁镇修路占地,说的好好的给补偿,结果路修好了,补偿款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大家心里都有阴影,怕你们也是一样,再加上黄毛给了带头闹事的一人五十块钱,有钱拿,谁不干?”
几句话,林旬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一清二楚。
根子,还是在“穷”和“不信任”上。
他喝完汽水,将空瓶放在柜台上,笑着问:“老板娘,跟你打听个事,这村里,谁说话最有分量?不是村长,是那种……大家伙儿都信服的老人。”
老板娘想了想,指了指村东头:“往那边走,最里面那家,门口有棵大槐树的,就是六爷爷家,六爷爷是老党员,以前当过民兵队长,在村里威望最高。黄毛他爹见着六爷爷都得乖乖喊声叔。不过……六爷爷脾气倔,不怎么爱搭理人。”
“谢了”林旬冲她笑了笑,拿起装烟和汽水的袋子,带着赵富贵朝村东头走去。
赵富贵跟在后面,心里对林旬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这么几分钟,买点东西聊聊天,就把村里的底细摸清了。
这比他以前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地乱跑,效率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六爷爷家门口,果然有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槐树,树冠巨大,像一把撑开的绿伞。
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海。
林旬走上前,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石桌上。
“六爷爷,是吧?”他客气地开口,“我是外面工地的,叫林旬,路过这里,想坐着歇一歇。”
老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继续抽他的烟。
赵富贵有些尴尬,想开口说点什么,被林旬用眼神制止了。
林旬也不着急,他自顾自地拧开一瓶汽水,递到老人面前:“天气热,您解解渴。”
老人这才斜了他一眼,看着那瓶冒着气泡的橘子味汽水,皱了皱眉:“不喝那玩意儿,甜得齁人。”
林旬笑了,他收回汽水,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大前门”,拆开,递了一根过去:“那抽根烟?”
这次,老人没有拒绝,他接过烟,凑到自己的烟锅上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浓白的烟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吧,什么事?”
“六爷爷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林旬拉过一个小马扎,在老人对面坐下,“今天早上的事,您应该也知道了。”
“知道了”老人面无表情,“黄毛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我想请六爷爷帮个忙。”
“我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能帮你什么忙?”老人弹了弹烟灰,“我管不了村里人想去发财。”
“我不是让您去拦着他们”林旬摇了摇头,“我是想请您,当个见证。”
“见证?”老人来了兴趣。
“对,见证”林旬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林旬今天在这里,跟您,跟黄海村的乡亲们,做几个承诺。”
“第一,我们蓝图公司在盐田滩涂的所有项目,只要需要非技术工种,比如力工、杂工、保安,我们优先招聘黄海村的村民,同工同酬,绝不克扣。”
“第二,从项目开工那天起,我们公司会出资,帮村里修一条三米宽的水泥路,从村口,一直连到镇上的公路,图纸我来出,水泥我们包,施工队可以由村里自己组织,我们按工时付钱。”
“第三,我们工地上千号人的食堂,所有的蔬菜、肉蛋采购,全部对黄海村开放,只要你们的东西干净、新鲜,我们有多少要多少,价格比市场高一成,每周结算一次,绝不拖欠。”
林旬每说一条,老人的眼睛就睁大一分。
当林旬说完第三条时,老人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林旬,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他活了七十多年,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有当官的,有当兵的,有做生意的,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不谈虚的,不画大饼,一开口,就是实实在在、关系到全村人饭碗的好处。
修路,招工,采购……这三条,任何一条,都足以改变黄海村贫穷的面貌。
“你……你说的是真的?”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林旬,以我们蓝图公司的名义担保。”林旬站起身,郑重地说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算数,我今天跟您说这些,不是想让您帮我去压服谁,我只是想告诉您,告诉乡亲们,我们不是来抢饭碗的,我们是来……一起造饭碗的。”
“黄毛他们去闹事,能拿到几百几千块,那是一锤子买卖,跟着我们干,你们能拿到的是长长久久的稳定收入,是一个能看得见的,越来越好的日子。”
林-旬看着老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六爷爷,您是村里的明白人,这笔账,哪个划算,我相信您心里有数。”
老人沉默了,他捡起地上的烟杆,重新装上一锅烟丝,却久久没有点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清澈、坚定、坦荡。
那眼神,不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倒像他年轻时,在队伍里见过的那些政工干部。
许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让我想起了我当年的老连长……”他抬起头,看着林旬,“他也喜欢这么跟我们谈心,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你听。”
他站起身,在原地踱了几步,最后停在林旬面前,重重地说道:“好!我老头就信你一回!”
“你说的这些,敢不敢写下来,按个手印,贴在村里的公告栏上?”
“有何不敢?”林旬笑了,“我现在就可以写。”
“不用了”老人摆了摆手,“我信你,你跟我来。”
他说着,转身朝村委会的大院走去。
林旬和赵富贵跟在后面,赵富贵激动地直搓手,他知道,这事儿,成了!
村委会的院子里,黄毛正被几个村民围着,满头大汗地解释着什么。看到六爷爷带着林旬走进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六爷爷……”黄毛像老鼠见了猫,声音都小了。
六爷爷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院子中央,拿起挂在墙上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喇叭,清了清嗓子。
“喂!喂!都听着啊!我是王老六!”
“村里的爷们、姐们、小子们,都给我听好了!”
“从今天起,谁他妈再敢去蓝图公司的工地上闹事,别怪我王老六不认他这个乡亲!”
“人家林总答应了,以后招工先招我们村的!帮我们修水泥路!还高价收我们的菜!”
“黄毛,你个小王八羔子,你为了那几千块钱,差点断了全村人的活路!从现在起,你给我在家好好反省!再敢出去瞎混,我打断你的腿!”
六爷爷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黄海村。
黄毛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而那些原本还有些摇摆的村民,在听到“招工”、“修路”、“高价收菜”这几个词后,脸上都纷纷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林旬却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李建国所谓的计划,第一波攻势,被他从根上彻底瓦解了。
但他也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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