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省投资公司就派来了代表,姓金,单名一个“锐”字。
金锐的出现,像一阵凌厉的北风,吹散了蓝图公司办公室里原本热烈的气氛。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在他开口前,视线如同手术刀般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精准地落在林旬身上,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精英猎食者气场。
“林总,年轻有为,久仰大名。”金锐伸出手,与林旬轻轻一握,随即松开,“贵公司的技术实力,我们非常欣赏,盐田滩涂的开发计划,极具前瞻性。”
一番客套的开场白后,他直入主题。
“关于这次合作,我们的想法很简单。”金锐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我们公司,负责解决项目所需的所有资金,而蓝图公司,以技术入股。”
苏晚晴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金锐仿佛没看见,继续说道:“至于股权分配,我们初步的方案是,我们占股70%,蓝图公司占30%。”
“什么?”苏晚晴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金总,你这是在开玩笑吗?这个项目的核心是我们的技术,没有我们的真空预压法和pVd板,那片地就是一文不值的烂泥!凭什么你们出钱就拿大头?”
金锐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苏小姐,请冷静。”他慢条斯理地说,“技术,只有在被资本化的那一刻,才真正产生价值,在座的各位都是技术专家,但商业运作,是一门更复杂的学问。”
“没有我们注入的数千万乃至上亿的资金,你们的技术,永远只是一张躺在抽屉里的图纸,是我们,让它变成了现实。所以,我们拿70%,合情合理。”
金锐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侯建设这些老工人的脸涨的通红,他们听不懂什么资本化,只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搞出来的宝贝,要被外人拿走大头。
苏晚晴死死咬着嘴唇,正要将准备好的财务模型和技术价值评估报告拍在桌上,却看到林旬对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让她血液都快凝固的字。
“好。”
苏晚晴猛地扭头看向林旬,眼中全是惊愕与质问。
林旬却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只是平静地看着金锐,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金总的方案,我原则上同意。30%的股份,我们可以接受。”
金锐嘴角的微笑僵硬了一瞬,旋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他本以为会是一场艰苦的博弈,没想到对方如此“识时务”,到底是技术人员,格局太小,被眼前的资金困境吓破了胆。
“但是,”林旬的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将金锐从胜券在握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新成立的合资公司,cEo必须由我们蓝图公司的人担任,并且,”林旬的语气加重了,“公司所有与工程技术相关的决策,必须由我们的技术团队全权负责,董事会不得干涉。”
金锐彻底愣住了。
他像一个准备用金币砸开城堡大门的将军,却发现对方直接打开了城门,但要求是,进城之后,所有军队的指挥权都归他们,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要求!只要他控制了董事会,掐住了财务,一个cEo就是个高级打工仔。
“可以。”金锐几乎没有犹豫,他甚至觉得对方天真得可爱,他已经开始盘算,等项目走上正轨,如何通过董事会决议把这个“技术cEo”架空成一个吉祥物。
“林总果然快人快语。”他微笑着问道,“那么,不知道林总打算派哪位高人,来出任这个cEo的职位呢?”
林旬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身旁那个因为愤怒、不解和一丝被背叛感而脸色发白的苏晚晴。
“她”
在苏晚晴震惊的目光中,林旬的眼神平静如水,但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只对她一人说出了两个字。
“控场”
那眼神平静如深海,却蕴含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瞬间击碎了苏晚晴所有的惶惑,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惶恐和兴奋的情绪瞬间包裹了她。
当cEo?去管理一个上亿投资的合资公司?去和金锐那种人精在谈判桌上博弈?
她只是一个管账的,她行吗?
“林旬,我……”
“你行”林旬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算账,你比我精,谈合同,你比我细。这个位置,只有你最合适。”
金锐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当cEo?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把羊圈的钥匙交给了狼。
他当即拍板:“好!我完全同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苏总。”
“苏总”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
合资公司“滨海新港开发有限公司”的第一次董事会,气氛剑拔弩张。
会议室里,金锐带着他的财务总监和法务顾问,占据了长桌的一端,而另一端,只有苏晚晴和作为技术总顾问列席的林旬。
“苏总”金锐率先发难,他摊开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团队制定的第一期开发计划,我们将同时启动一号、二号泊位的建设,并同步进行配套仓储区的地基处理,预计总投资八千万,工期压缩到一年半,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让项目产生效益。”
这是一个典型的高风险、高回报的资本运作方案,金锐的算盘打得很精,快速投入,快速见效,然后利用初期的成果去银行撬动更多的贷款,或者吸引新的投资者,把雪球滚起来,至于工程质量和潜在风险,那不是他最关心的。
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苏晚晴却异常冷静,她深吸一口气,那个在办公室里手足无措的女孩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此刻,她就是林旬口中那个‘控场’的人。
她没有提高音量,只是将一沓厚厚的、用订书机订起来的A4纸轻轻推过长桌,纸张滑行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分量。
“金总,您的计划书我看过了,很宏大,但也很危险。”
她将手里的文件分发给对方:“这是我根据林总提供的技术参数和我们蓝图公司过往的工程数据,做的一份成本与风险评估报告。”
“按照您的方案,pVd板和真空泵需要全功率运转,设备的损耗率将提高至少40%。为了赶工,夜间施工的成本将增加60%,更重要的是,”苏晚晴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盐田滩涂的地质条件极其复杂,不同区域的沉降率差异巨大,如此大规模地同步施工,极有可能因为应力不均,导致部分区域地基处理失败,甚至引发小规模的地质灾害。一旦发生,前期的所有投入都将付诸东流。”
她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上面是一个清晰的表格。
“而按照我们蓝图公司的分期开发方案,我们先集中力量做好一号泊位,用最稳妥的方式积累经验和数据,虽然工期延长了八个月,但总成本可以降低22%,设备损耗可以降低一半,最关键的是,工程失败的风险,趋近于零。”
她的报告里没有一个华丽的词汇,全是冰冷的数字和严谨的逻辑。
金锐和他团队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们发现,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花瓶”,她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数据”,构建起了一道他们无法逾越的壁垒。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陈浩正在红旗厂的旧档案室里,借着整理资料的名义,悄悄翻阅着尘封的记录,冥冥之中,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引导着他,让他略过了许多无关的卷宗,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标记着“815项目-封存”的牛皮纸袋。
他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一些线索,那是一份事故调查报告的草稿,上面提到了“设备异常高频共振”、“结构金属疲劳断裂”等字眼,而在报告的末尾,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父亲,陈启明。后面跟着两个触目惊心的手写批注:“责任人,建议开除处理。”
那潦草而有力的笔迹,与他之前收到的那封神秘信件上的字迹,风格竟有七分相似!
陈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会议室里,金锐眼看在技术和成本上都占不到便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靠在椅背上,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驱散了脸上的阴霾,却让空气中的寒意更甚。
“苏总的专业能力,令人佩服,不过,纸上谈兵终究是纸上谈兵。”他慢悠悠地宣布,“为了确保我们数千万的投资,不会因为某些‘过于理想化’的技术方案打水漂,我需要一个真正懂‘规矩’,也懂‘敬畏’的人来监督。”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锥,扫过苏晚晴,最终落在林旬脸上。
“为此,我个人聘请了市设计院的刘长胜总工程师,担任我们新港公司的首席技术顾问,相信有刘总工这位真正的权威来把关,我们的项目,一定会更加万无一失。”
刘长胜!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瞬间激起千层浪,连一直稳坐如山的林旬,眼眸都微微眯起,一道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知道,资本的獠牙之后,宿敌的刀锋,终于递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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