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泼翻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空气中飘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混杂着远处化工厂飘来的刺鼻气味,呛得人鼻腔发紧。何时把帆布背包往肩上又提了提,背包带勒得锁骨生疼,她却毫不在意,脚步轻而稳地穿过工业园区外围那条坑洼的小路。裤脚沾着的泥浆已经半干,走起路来簌簌掉渣。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生发来的最后确认信息:“你那边情况如何?”
她没回,只是借着月光按了关机键,把手机塞进外套内侧缝好的口袋里。这片区域的信号像个调皮的孩子,时有时无,她得省着用,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
前方是一段被废弃的狭窄土路,两旁堆着锈成褐色的金属管道和扭曲的钢筋框架,在夜色里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兽。何时蹲下身,从包里摸出一张手绘的园区简图,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她借着远处岗亭那盏昏黄路灯的微光,手指在“3号仓库”的标记上重重一点——那里正是那家即将注销的合作企业藏核心资料的地方,也是她今晚的目标。
不远处忽然传来“咔哒咔哒”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橡胶棍敲击金属的脆响。何时迅速把图纸揉成一团塞进兜里,身体像壁虎一样贴着斑驳的水泥墙根移动,心跳在耳膜里敲出细密的鼓点,震得她头有点晕。
是巡逻队。
她屏住呼吸,后背紧紧抵住一根锈得掉渣的钢柱,连呼吸都放轻了。两道穿着反光背心的影子从她视线边缘掠过,头上的探照灯在地面扫来扫去,惨白的光束在她脚边的泥地上停顿了一瞬,又缓缓移开。
“这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刘哥,你说那帮人真的会来吗?”一个年轻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的不耐烦,似乎对这种漫长的等待已经感到厌倦。
“别啰嗦了!上面交代得很清楚,今晚我们的重点就是盯紧 3 号仓库。”另一个声音显得有些粗哑,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赶紧走快点,等我们换完班,我还得回去补个觉呢。”
随着两人的交谈,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同时那手电筒的光晕也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直到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的动静后,何时这才如释重负般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是被突然松开的皮筋一样,那种紧绷的感觉瞬间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酸麻感。这股酸麻感顺着她的肋骨迅速蔓延开来,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过,何时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然后像只猫一样,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走去。
她心里清楚,这趟行动必须快、准、狠。巡逻队每十五分钟换一次路线,沿途的摄像头虽然老旧,但扫描间隙只有不到一分钟。她必须在下一波巡逻开始前,穿过这片被严密监控的区域,否则就会暴露。
她在暗处观察了三次摄像头的转动规律,终于等到一个最佳时机——当摄像头的镜头转向东南角那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堆时,她像离弦的箭一样从钢柱后冲出,借着一辆报废叉车的铁架做掩护,几个箭步窜到墙边,手一撑、脚一蹬,轻巧地跃上那面半米高的矮墙,紧接着翻身跳进墙后的废弃排水沟。
落地时,她膝盖微屈缓冲,稳稳站住。脚下忽然一滑,踩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低头用手电筒照了照,是一辆停在沟边的黑色轿车,车头朝外,车牌被厚厚的泥巴糊得严严实实,副驾驶的车门虚掩着,像只张开的嘴。
何时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不对劲,但现在没时间细想,她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前行,身影很快消失在排水沟的阴影里。
几分钟后,她抵达了目标区域。3号仓库像个孤独的巨人,孤零零地矗立在空地上,四周围着两米高的铁丝网围栏,上面挂着“高压危险”“严禁靠近”的警示牌,红色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但她在查资料时就发现,这片区域的磁场异常紊乱,能干扰所有电子设备,包括红外线报警器和电子围栏——这正是她敢冒险的原因。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简易磁场干扰器,这是她托一位退休的老工程师临时改装的。按下开关的瞬间,干扰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围栏顶端的警示灯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
她迅速翻过围栏,落地时动作轻盈得像只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仓库外围的空地上,两条壮硕的德国牧羊犬正拖着铁链巡逻,每二十分钟换一次区域。何时蹲在一堆废弃的木箱后,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数时间,等到警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立刻抓住机会,像猎豹一样窜出去,贴着墙根快速移动。
她知道,吸引警犬注意力的最好方式不是食物——它们经过严格训练,对陌生食物很警惕。真正有效的是气味。她从包里取出一小瓶特制的诱饵喷雾,轻轻一按,一股浓烈的烤肉香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不远处的警犬果然开始躁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铁链被扯得哗哗作响,很快便朝着气味来源的方向跑去。
她趁机绕过巡逻路线,快步靠近仓库的侧门。门是老式的挂锁,看起来很坚固,但对她来说不算难题。她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黄铜丝,熟练地插入锁孔,手腕轻轻一转,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推门而入的瞬间,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仓库里一片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高处的通风口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内部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一排排金属货架整齐排列,像沉默的士兵,中间是几条交错的通道,走进去像进了迷宫。她迅速扫视一圈,发现最里面有几间挂着铁门的独立小房间,门把手上挂着“保密资料”“非授权人员严禁入内”的木牌。
她心里清楚,那些房间才是真正的关键。
她躲在一排堆满纸箱的货架后,眼睛死死盯着巡逻人员的动向。他们穿着黑色制服,手里拿着手电筒,每隔三十分钟就会挨个检查所有房间。
她等了不到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两名巡逻员离开其中一间房间,朝着另一侧的通道走去。就是现在!她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穿过狭窄的通道,一把推开那扇虚掩的铁门,闪身而入。
屋内的光线更暗,只有一盏挂在墙角的老旧壁灯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灯泡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她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型手电筒,光束在房间里扫过——积满灰尘的办公桌、散落的文件、生锈的铁柜……最后,光束停在墙角一个半开的纸箱上。
她走过去,轻轻掀开箱盖,里面堆满了文件和合同复印件,有些纸张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卷曲,有些则还带着新鲜的墨迹,显然是刚放进去不久。
她的手指在文件中快速翻找,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留下淡淡的灰痕。终于,在一堆杂乱的资料中,她发现了一份特别的文件——牛皮纸封面上没有公司名称,没有编号,只有几个用铅笔写的模糊数字“739”,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手绘标记,像只展开翅膀的鸟。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捏住,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冲破胸腔一般。直觉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告诉她这个东西绝非寻常之物。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迅速将文件对折,然后像变魔术一样将其塞进外套内侧的夹层里。她小心翼翼地拉上拉链,确保文件不会掉出来,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这个让她心生恐惧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那声音如同死神的脚步,正一步步地向她逼近。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跳愈发剧烈,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她来不及多想,迅速熄灭手电筒,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将箱盖轻轻合上,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紧接着,她的身体像纸片一样紧贴在门后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搭在背包的拉链上,背包里装着她以防万一而准备的防狼喷雾,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走了进来。他手中的手电筒光束在房间里四处扫射,最后停留在那个纸箱上。
她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然而,那人似乎只是例行检查,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关门的瞬间,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也让她的心跳猛地一颤。
她等了几秒钟,确认门外没人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重新把门带上,沿着原路返回。
现在,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把这份文件交给江生。这片区域信号太差,她得找个信号强的地方联系他。她记得地图上标注过,仓库北侧三百米处有一座废弃的变电站,那里地势高,信号相对稳定。
她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园区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面上。
刚走到变电站门口,她便从包里掏出备用的卫星通讯器,打开电源。屏幕亮起的瞬间,信号格像垂死的心跳一样微弱地跳动着,几秒钟后,终于稳定在两格。
她按下江生的号码,等待音“嘟…嘟…”地响着,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江生,是我。”她压低声音说,气息还有点不稳,“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江生低沉而冷静的声音:“什么内容?”
“一份没有署名的文件,封面上有模糊的数字和一个奇怪的鸟形标记。”她顿了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我猜,这可能和他们洗钱的资金路径有关,上面有很多海外账户的信息。”
“你现在在哪?”
“北边的变电站,信号不太好,可能只能讲一分钟。”风从变电站的破窗灌进来,吹得通讯器发出杂音。
“好。”江生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你待在原地别动,锁好门,我马上过来。”
她正要应声挂断,忽然听到通讯器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像是电流干扰,又像是……有人在旁边监听时不小心碰到了设备。
她的心猛地一沉,皱紧眉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江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停顿。
“……没什么。”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通讯器,“你尽快来,注意安全。”
她迅速关掉通讯器,将设备塞进包里,环顾四周。变电站的铁皮屋顶被夜风吹得“哗啦哗啦”作响,像有人在上面奔跑。墙角的蜘蛛网被风吹得摇晃,在月光下像张诡异的网。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手心微微出汗。
几分钟后,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她屏住呼吸,握紧了口袋里的防狼喷雾。
脚步声停在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是江生。他穿着一件深色风衣,领口被风吹得敞开,步伐稳健,眼神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明显放松了些。
“东西呢?”他快步走进来,反手关上变电站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她从夹层里取出文件递过去,“小心点,我总觉得……这份文件太容易到手了,像个诱饵。”
江生接过文件,借着手机的光快速翻开几页,原本平静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这不是普通的合同,这是……”
他的话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两人同时警觉起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江生迅速将文件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动作一气呵成。
“我们得走了。”他说,声音压得极低。
“从哪?”她问,手已经摸到了铁门的把手。
“你进来时那条排水沟。”他快速扫视四周,“那边的监控被磁场干扰,暂时应该还没恢复。”
她点头,两人不再多言,拉开铁门迅速冲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园区浓密的阴影里。夜风吹过空荡荡的变电站,只留下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在黑暗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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