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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话:逆旅书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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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驿亭墨韵

自苗疆北归,宁瑜与阿翎行至荆楚之地。连日阴雨,道路泥泞,见前方山麓有灯火,乃是一处官驿,名“栖云驿”。此驿坐落山间,前后皆是无尽林海,虽略显偏僻,却是往来行商官差必经之所。

入得驿内,只见大堂宽敞,却意外地透着一股书卷气。四壁并非寻常驿站的粗犷装饰,而是悬挂着不少字画,虽非名家手笔,却也笔力不俗,意境清远。更奇的是,墙角设有书架,陈列着不少书籍,虽多磨损,却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特有的味道,与窗外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

驿丞是个四十余岁、面容清癯、带着几分儒雅之气的中年人,自称姓文。他见宁瑜二人气质不凡,尤其是宁瑜目光扫过壁上字画时流露出的欣赏之意,便多了几分热情,亲自安排上房,奉上热茶。

“文驿丞,贵驿倒是雅致,不似寻常驿站。”宁瑜品着粗茶,微笑道。

文驿丞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有自豪,亦有几分难以言说的落寞:“让公子见笑了。鄙人年少时也曾读过几年书,奈何屡试不第,家中变故,只得捐了个驿丞的微末官职,在此了却残生。闲来无事,便好收集些残卷,涂抹几笔丹青,聊以自慰罢了。这栖云驿地处偏僻,往来多是粗人,能如公子这般品鉴的,实属难得。”

言语间,颇有知音难觅之感。

是夜,雨势渐大,哗啦啦敲打着窗棂。宁瑜于房中打坐调息,阿翎则在一旁静修。

约莫子时前后,万籁俱寂,唯有雨声连绵。宁瑜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他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灵性波动,自楼下大堂传来。那波动并非妖气,也非鬼气,更似一种……凝聚了精神与意念的纯粹存在。

他悄然起身,与同样被惊动的阿翎对视一眼,二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二楼廊道,向下望去。

只见昏暗的大堂中,并无旁人。然而,靠近书架的那片区域,空气中却隐隐有微光流转。那光芒并非灯火,而是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银辉。银辉之中,隐约可见一些半透明的、由光影构成的文字或图案,正在凭空浮现、组合、变幻,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铁画银钩,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书生,正在那里秉烛夜读,挥毫泼墨!

更令人称奇的是,随着那些光影文字的流转,空气中那淡淡的墨香似乎变得更加浓郁,甚至能隐隐听到极其细微的、如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沉浸在思考中的、满足的叹息。

“这是……书魂?”宁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书籍承载智慧,凝聚精神。某些历经岁月、被主人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情感的珍本古籍,或在特殊的环境下,有可能孕育出微弱的灵性,即为“书魂”。书魂无害,通常只是依恋书本,重复着阅读或书写的本能,是文气与执念的结晶。

眼前这灵性,纯净而温和,显然是一道已然成形的书魂。观其灵光强度,恐怕存在时日不短了。

“文气凝聚,魂寄书香。此魂纯净,并无恶意。”阿翎指尖气纹微动,也做出了判断。

两人并未打扰,只是静静观察片刻,便退回房中。

翌日清晨,雨歇云散。宁瑜下楼用早饭时,状似无意地向文驿丞问起驿站书籍之事。

文驿丞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笑道:“都是些不值钱的残本旧卷,聊作装点罢了。怎么?公子对藏书有兴趣?”

宁瑜微微一笑,并未点破昨夜所见,只是道:“观驿丞亦是雅士,这些书籍保存不易,在此偏僻驿站,更显珍贵。”

文驿丞叹了口气:“不瞒公子,这些书中,确有先父遗留的一些手稿。先父一生潦倒,唯以读书着书为乐,临终前将这些心血托付于我。可惜我资质愚钝,未能继承父志,只能将它们置于此处,蒙尘已久,说来惭愧。”

他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怀念与遗憾。

宁瑜心中了然,那书魂,恐怕与文驿丞的先父,以及这些手稿,有着莫大的关联。

中卷 残卷执念

本以为此事只是旅途中的一段小插曲。然而,接下来两日,栖云驿中却开始出现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先是驿站的马匹在夜间无故惊嘶,躁动不安。随后,有早起赶路的客商反映,夜里似乎听到大堂有争执之声,醒来却又一片寂静。更有一名负责打扫的驿卒,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清晨看到书架上的书籍无风自动,自行翻页。

文驿丞对此的解释是山风凛冽,或是鼠患所致,但宁瑜却能看出他眉宇间隐藏的一丝焦虑与不安。

是夜,宁瑜与阿翎决定彻查。

子时刚过,大堂那银辉书魂再次如期出现。然而,与前一晚的平和不同,今夜的书魂灵光显得有些紊乱、躁动。那些光影文字不再流畅,而是时而急促闪烁,时而停滞不前,散发出的精神波动中,充满了焦灼、不甘,甚至……一丝怨愤!

就在书魂躁动达到顶峰时,异变陡生!

书架角落,一本格外破旧、以蓝布包裹的厚册,突然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起来!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阴冷与侵蚀意味的暗沉气息,自那本书中弥漫开来!那气息充满了驳杂、混乱的意念,如同无数人的呓语、争吵、悲叹混杂在一起,令人心烦意乱。

紧接着,一道暗紫色的、如同污渍般的灵光,自那本旧书中射出,如同触手般,缠绕向空中那银辉书魂!

银辉书魂发出一阵如同琴弦绷断般的悲鸣,灵光剧烈闪烁,似乎在与那暗紫灵光对抗,但明显处于下风,其纯净的银辉正被一点点污染、吞噬!

“不好!是‘蠹书妖’!”宁瑜脸色一沉。

书籍不仅能孕育纯净的书魂,若其中记载了过多的负面知识、邪术咒语,或是长期被怨念、恶意所浸染,也可能滋生另一种存在——“蠹书妖”。此妖以书中文气与负面意念为食,尤喜吞噬纯净书魂以壮大自身,性情贪婪而具侵蚀性。

看来,这栖云驿中,不仅存在文驿丞先父所化的纯净书魂,更隐藏着一只蠹书妖!平日或许蛰伏,今夜不知为何,竟主动发难,欲吞噬书魂!

那暗紫灵光气息阴邪,显然非一日之功。文驿丞的先父手稿所化书魂,虽纯净,但力量相对单纯,恐难抵挡这积累了不知多少负面意念的蠹书妖!

宁瑜与阿翎不再迟疑,立刻现身。

“清净无为,邪祟退散!”宁瑜并指如剑,一道清心辟邪符凌空画出,金光直射那缠绕书魂的暗紫灵光!

“嗤!”

暗紫灵光被金光击中,如同被灼烧般收缩了一下,发出一种如同无数指甲刮擦黑板的刺耳尖啸!它暂时放开了对银辉书魂的纠缠,转而如同毒蛇般,锁定了宁瑜和阿翎!

那本破旧厚册猛地从书架上飞起,悬浮在半空,书页疯狂翻动,无数扭曲的、带着恶意的黑色文字如同蝗虫般从书中涌出,铺天盖地般向二人袭来!这些文字蕴含着精神污染的力量,直视之下,竟让人产生种种幻象,心神动摇!

与此同时,蠹书妖的本体——那暗紫灵光,则化作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带着吞噬一切的贪婪,向宁瑜当头咬下!

阿翎清叱一声,灵鹤虚影显现,双翼扇动,掀起纯净的旋风,将那些袭来的黑色文字吹得七零八落。同时,她双手结印,水灵之气凝聚成数道冰枪,射向那暗紫巨口!

然而,那蠹书妖极为狡猾,巨口一合,竟将冰枪尽数吞没,其气息反而似乎壮大了一丝!它似乎能吸收、转化攻击它的能量!

“寻常法术效果不大,需直击其核心!”宁瑜沉声道,同时运转金光咒,护住自身与阿翎,抵挡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与黑色文字的攻击。

他目光锁定那本悬浮的破旧厚册,那便是蠹书妖的凭依之物!只要毁掉此书,或将其中的邪异灵性剥离,便能解决此妖!

但蠹书妖显然也知道自身弱点,那厚册被一层浓郁的暗紫灵光包裹,防御极强。且它不断释放黑色文字干扰,使得宁瑜难以集中力量攻击。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那稍得喘息的银辉书魂,似乎明白了宁瑜二人是来相助的。它那原本有些涣散的灵光重新凝聚,化作一道凝实的、由无数银色文字组成的流光,并非攻击蠹书妖,而是如同一支引路的箭矢,猛地射向了书架最高处,一个被锁住的陈旧木匣!

文驿丞被楼下的动静惊醒,匆匆披衣赶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大变:“那……那是先父最重要的手稿原本!钥匙……钥匙在我这里!”他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钥匙。

宁瑜瞬间明了!那木匣中的,才是文驿丞先父毕生心血所聚,是那纯净书魂的真正核心源头!而蠹书妖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吞噬书魂,更想得到那核心手稿,以获取更精纯的文气与执念!

“拦住它!”宁瑜对阿翎喝道,自己则身形一闪,避开蠹书妖的纠缠,直扑那木匣!

蠹书妖也意识到了书魂的意图,发出愤怒的咆哮,放弃了对宁瑜的追击,所有暗紫灵光与黑色文字如同潮水般涌向书魂与木匣,试图阻止!

阿翎将灵鹤本源之力催动到极致,清越的鹤唳如同实质的音波,层层叠叠地扩散开来,与那汹涌的暗紫潮汐撞在一起!

“轰!”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剧烈碰撞,整个大堂都为之震动,书架上的书籍哗啦啦掉落一地!

阿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硬抗这蠹书妖的全力一击,对她负担极大。但她成功地为宁瑜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宁瑜已至书架前,文驿丞也及时将钥匙递上。宁瑜接过钥匙,闪电般打开木匣!

匣中并无他物,只有一叠厚厚的手稿,纸张泛黄,字迹清隽,透着一股历经岁月而不改的风骨。在手稿出现的刹那,那银辉书魂发出一声欢欣的轻鸣,瞬间融入其中,手稿之上,顿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

这银光纯净、浩大,充满了智慧与坚持的力量,正是那蠹书妖邪异能量的克星!

暗紫灵光与黑色文字撞在这银光之上,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溃散!蠹书妖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那本悬浮的破旧厚册在空中剧烈颤抖,书页疯狂撕裂,最终在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中,“嘭”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为漫天飞舞的黑色纸屑,其中的邪异灵性也随之彻底湮灭。

下卷 薪火相传

蠹书妖被除,大堂内恢复了平静。那弥漫的阴冷邪气消散一空,只剩下那叠手稿散发着温和而纯净的银辉。

文驿丞看着眼前景象,又看看那叠承载着先父魂魄与心血的手稿,早已是老泪纵横,跪倒在地,对着手稿哽咽道:“父亲……是孩儿不孝……未能读懂您的心血,让您蒙尘,险些被邪物所害……”

那手稿上的银辉微微波动,传递出一股安抚、释然,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意念。

宁瑜上前,将文驿丞扶起,道:“文驿丞,令尊魂寄书稿,并非为了怪责于你。他之所念,恐怕是希望毕生所学,能得以传承,不致湮灭。这书魂纯净,只因执念于此,方才长留不去。”

文驿丞闻言,浑身一震,看着那银辉手稿,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年少时也曾苦读,却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下,自觉辜负父望,便不再碰触这些书籍,将父亲手稿锁入匣中,视为心中不敢触碰的伤疤。却不知,这份逃避与遗憾,反而成了父亲书魂无法安息的执念,也给了那蠹书妖可乘之机。

“我……我明白了。”文驿丞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对着手稿郑重道:“父亲,孩儿知错了。从今往后,定当潜心研读您的手稿,将您的学问,您的精神,传承下去,绝不让其断绝!”

随着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誓言,那手稿上的银辉骤然变得无比柔和、温暖,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书魂的虚影再次浮现,不再是之前的焦虑模样,而是带着欣慰的笑容,对着文驿丞和宁瑜、阿翎微微颔首,随即身影渐渐淡化,最终与那银辉一同,缓缓沉入手稿之中,消失不见。

执念已了,书魂得以安息。从此,这叠手稿虽灵性犹存,却不再有魂灵依附,而是真正成为了需要后人去解读、去传承的智慧结晶。

文驿丞小心翼翼地捧起手稿,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宁瑜与阿翎相助文驿丞整理好凌乱的大堂。经此一事,栖云驿似乎焕然一新,那股萦绕的淡淡郁气一扫而空,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尾声

两日后,宁瑜与阿翎辞别文驿丞,继续北上。

文驿丞一直将二人送至驿外长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若非二位点醒,文某恐将抱憾终身,先父心血亦将蒙尘。大恩不言谢,日后但有所需,文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文驿丞言重了。”宁瑜拱手还礼,“传承文脉,本是善事。令尊学问,得以为继,便是最好的结果。望驿丞不忘初心,令尊在天之灵,亦当欣慰。”

离开栖云驿,行走在山间小道,阳光透过林隙,洒下斑驳光影。

“书魂执念,源于未竟之志。蠹书邪妖,生于积郁之秽。一念之差,善恶殊途。”阿翎指尖气纹流淌,带着感悟。

“文以载道,亦能寄魂。”宁瑜望着远方山峦,悠然道,“这逆旅书魂,昭示学问传承之重。知识智慧,若无人继承,便是死物,甚至可能滋生邪秽。唯有薪火相传,方能照亮人心,涤荡污浊。文驿丞得其父志,亦是自身的一场解脱与新生。”

他肩头的纸鹤,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翅尖似乎沾染了一丝墨香。经历此次与书魂、蠹妖的灵性交锋,灵犀珠对于精神意念的纯粹与驳杂,有了更深的辨别。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栖云驿的故事已成为过往。然而,书籍与知识的故事,传承与执念的纠葛,仍在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静静地发生着。

(第四十话 《逆旅书魂》 完)

各位掌柜的,故事听完给个五星好评,叩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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