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至。
长乐郡的百姓早早备好香烛纸钱,准备祭奠先祖。渭河之上,更是飘满了承载着思念的河灯,星星点点,宛如星河倒悬。
这日黄昏,宁瑜正在院中整理白日里采集的草药,忽闻远处传来阵阵喧哗。出门一看,只见百姓们纷纷向渭河岸边涌去,人人面带惊惶。
出什么事了?宁瑜拦住一个匆匆跑过的少年问道。
少年脸色煞白,颤声道:河、河上出现了一艘鬼船!
宁瑜心中一动,随着人流来到渭河岸边。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河面上果然停着一艘巨大的楼船。那船造型古朴,帆桅破败,船身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之中,远远望去,阴森可怖。
更令人心惊的是,船上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却听不到半点人声。河风吹过,带来阵阵腐臭之气。
是幽冥船!一个老者颤巍巍地道,三十年一现的幽冥船啊!
宁瑜凝神望去,只见那船首刻着二字,船尾悬着一盏幽绿的灯笼,正是古籍中记载的幽冥船。传说此船能连通阴阳,载亡魂往生,但若活人误入,将永世不得超生。
宁公子,您看这...郡守闻讯赶来,面带忧色,今日是中元节,若是惊扰了亡魂,恐怕...
话音未落,河上突然阴风大作,那幽冥船竟缓缓向岸边驶来!岸上百姓吓得四散奔逃,唯有宁瑜凝立不动,双目紧盯着那艘诡异的船只。
船至岸边,放下跳板,却不见有人下来。只有那幽绿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仿佛在邀请来客。
公子,此船凶险,不可轻入。阿翎悄声道,她已化身人形,站在宁瑜身侧。
宁瑜沉吟片刻,道:幽冥船现世,必有缘由。若置之不理,恐生祸端。
他转身对郡守道:大人且带百姓回避,我上去一探。
郡守大惊:这如何使得!
但宁瑜心意已决,吩咐阿翎在岸上接应,自己则整了整衣冠,迈步登船。
踏上跳板的瞬间,宁瑜只觉周身一寒,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幕。回头看时,岸上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阿翎担忧的面容。
船上的景象更是诡异。甲板上空无一人,却整洁如新,与破败的外表截然不同。船舱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丝竹之声,仿佛正在举办宴会。
宁瑜循声走去,推开舱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怔在原地。
舱内宾客满座,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主位上坐着个锦衣老者,正举杯畅饮。而让宁瑜震惊的是,这些他都认识——全是长乐郡这些年来过世的百姓!
宁公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宁瑜转头,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惊讶地看着他。这人正是三年前病故的周秀才!
周兄?你...宁瑜心中骇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周秀才笑道:今日是船主的寿宴,没想到能遇见故人。来来来,我为你引见。
他拉着宁瑜来到主位前,对那锦衣老者道:船主,这位是长乐郡的宁瑜宁公子,医术高明,素有善名。
船主打量着宁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活人?有意思。
宁瑜拱手道:晚辈误入宝船,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船主大笑:来者是客,何谈打扰。坐,陪老夫喝一杯。
立即有侍女上前斟酒。宁瑜接过酒杯,只见杯中酒液猩红如血,散发着诡异香气。他心知此酒绝非善物,但若不饮,恐怕立即就会暴露身份。
正犹豫间,怀中的前尘镜碎片突然微微一热。宁瑜心念电转,假意饮酒,实则用袖中特制的符水偷梁换柱。
酒过三巡,船主忽然道:宁公子既是郎中,可否为老夫诊诊脉?
宁瑜依言上前,手指搭上船主手腕。这一搭之下,心中更是震惊——这船主竟然有脉搏!虽然微弱缓慢,但确实是活人的脉搏!
如何?船主笑眯眯地问。
宁瑜沉吟道:船主体内阴阳失调,似有顽疾缠身。
船主叹道:公子果然医术高明。实不相瞒,老夫身中奇毒,唯有借这幽冥船的特殊环境,方能苟延残喘。
他告诉宁瑜,自己本是前朝御医,因卷入宫廷斗争被迫假死,藏身于此船已三十年。这幽冥船确有连通阴阳之能,他能在此存活,全靠船上的往生灯维系生机。
往生灯?宁瑜看向船尾那盏幽绿的灯笼。
不错。船主道,此灯以亡魂为燃料,灯不灭,船不沉。但近年来亡魂越来越少,灯油将尽,若再无补充,这船就要真正沉入幽冥了。
宁瑜心中凛然,终于明白船主邀请他上船的用意——是要取他魂魄做灯油!
果然,船主话音一转:宁公子年轻力壮,魂魄纯净,若是肯分一缕魂魄助我续灯,老夫必当重谢。
舱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都直勾勾地盯着宁瑜,眼神贪婪。
宁瑜镇定自若:若我说不呢?
船主脸色一沉:那就别怪老夫强取了!
他挥手间,舱内景象突变。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宴会,转眼变成阴森恐怖的鬼域。那些现出原形,个个青面獠牙,向宁瑜扑来。
宁瑜早有准备,桃木剑出鞘,剑身泛起金光。这些亡魂触到金光,纷纷惨叫后退。
有点本事。船主冷笑,但在这幽冥船上,我才是主宰!
他念动咒语,整艘船开始剧烈摇晃。甲板裂开,伸出无数鬼手,想要将宁瑜拖入深渊。
宁瑜临危不乱,取出七彩瑶琴,拨动降魔之音。琴音如利剑,斩断鬼手,净化亡魂。
船主见状,终于亲自出手。他身形暴涨,化作三丈高的巨人,手持船桨向宁瑜砸来。这一击势大力沉,带着摧枯拉朽之力。
宁瑜心知不可硬接,闪身避开。船桨砸在甲板上,木屑纷飞。
公子接剑!岸上突然传来阿翎的呼喊。
只见阿翎化身白鹤,衔着一柄古剑飞至。那剑身刻满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辉——正是宁瑜师父留下的斩妖剑!
宁瑜接剑在手,顿时信心倍增。斩妖剑专克妖邪,正是这幽冥船的克星。
船主见到斩妖剑,脸色大变:斩妖剑?你到底是何人?
宁瑜不答,挥剑直取船主。剑光过处,黑雾消散,亡魂退避。
船主不敢硬接,连连后退。但斩妖剑如影随形,终于在他肩头留下一道伤口。
令人惊讶的是,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黏液,腥臭扑鼻。
原来你已非人非鬼,而是尸魔!宁瑜恍然。
船主狂笑:不错!三十年来,我以亡魂为食,早已超脱生死!今日就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他彻底现出原形,是个半人半尸的怪物,浑身腐烂,蛆虫蠕动。
宁瑜只觉胃中翻腾,强忍恶心,全力催动斩妖剑。剑光大盛,如旭日东升,照亮整艘幽冥船。
在剑光照射下,船主的身体开始融化,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亡魂也纷纷解脱,化作点点白光,升空而去。
不!我的船!我的往生灯!船主不甘地咆哮,最终彻底消散。
随着船主的死亡,幽冥船开始解体。木板纷纷脱落,船身缓缓下沉。
宁瑜急忙冲向船尾,想要取下那盏往生灯。这灯虽邪异,但毕竟是宝物,不能任其沉入河底。
就在他伸手取灯的瞬间,灯中突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公子救我...
宁瑜一怔,凝神看去,只见灯中囚禁着个少女的魂魄,正是月前失踪的李家小姐!
李小姐?你怎会在此?
少女泣道:那魔头掳我魂魄,欲炼为灯芯。求公子救我!
宁瑜不及多想,一剑劈开灯罩,将少女魂魄放出。就在这时,整艘船轰然崩塌,宁瑜与少女魂魄一同坠入河中。
河水刺骨冰寒,更有无数水鬼拉扯着他的四肢,要将他拖入河底。宁瑜奋力挣扎,但终究难敌众鬼。
危急关头,阿翎跃入河中,灵犀珠光芒大放,驱散水鬼。凝香也在岸上施法,以幻术迷惑鬼物。
在二女相助下,宁瑜终于带着少女魂魄游回岸边。
此时天已破晓,朝阳初升。那幽冥船彻底沉入河底,只余几片木板随波漂流。
李家小姐的魂魄在阳光下渐渐凝实,向宁瑜盈盈一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宁瑜还礼:小姐客气。只是人鬼殊途,小姐既已往生,还是早些上路为好。
少女点头,身影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晨曦之中。
郡守带着百姓赶来,见宁瑜平安无事,皆大欢喜。当得知幽冥船已除,更是欢声雷动。
然而宁瑜心中却无半点喜悦。他望着重归平静的河面,若有所思。
公子在担心什么?阿翎问。
宁瑜道:那船主临死前说,往生灯灭,阴阳失衡,恐有更大的祸患。
果然,当夜子时,渭河之上再起异象。河水无风起浪,河中浮现无数冤魂,哀嚎遍野。原来是往生灯毁,这些亡魂再无引路之人,只得在阳间徘徊。
宁瑜心知此事因自己而起,必须负责到底。他在河边设下法坛,诵经超度,但亡魂太多,超度不及。
正在为难之际,怀中的无字天书突然自动飞出,在空中展开。书页无风自动,显现出一篇往生咒文。
宁瑜福至心灵,依咒文诵念。咒音如涟漪般扩散,所到之处,亡魂纷纷安宁,化作白光升天。
整整七日七夜,宁瑜不眠不休,终于将河中亡魂全部超度。当最后一个亡魂往生时,天降甘霖,渭河重现清明。
经此一事,宁瑜深感阴阳有序,生死有常,不可轻违。他将往生咒文抄录多份,分赠周边寺庙道观,以便超度亡魂。
而这夜,他在整理船主遗物时,发现了一本航海日志。日志最后几页,记载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幽冥船之所以现世,是因为阴阳界限正在减弱。而界限减弱的原因,是某处镇守阴阳的宝物失窃了...
宁瑜合上日志,望向窗外明月。看来,又一场风波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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