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行,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身后的隘口仿佛还回荡着劫匪的惨嚎和刀锋破空的声音,怀里的乌银矿图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心绪不宁。林蕙兰紧靠着我,她的呼吸急促而浅,不知是因为寒冷、恐惧,还是刚才那场短暂搏杀的后怕。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那五个劫匪绝非孤狼,他们背后很可能有一个严密的组织。一旦同伙发现他们失手,必定会沿路追查。这荒山野岭,我们两个带伤之人,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坚持住,前面应该就是张集了。”我低声对林蕙兰说,既是鼓励她,也是提醒自己。左肩的伤口在寒风和剧烈运动后,痛得如同无数钢针在扎,右臂也传来阵阵酸麻。内力消耗巨大,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
林蕙兰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将我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分担着我部分重量。她的沉默里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坚韧。
又艰难跋涉了近一个时辰,风雪渐小,前方隐约出现了几点微弱的灯火,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张集镇,终于到了。
镇子不大,依着一条半冻的河流而建,低矮的土坯房和木屋杂乱地挤在一起,大多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处还亮着灯,大概是客栈或酒肆。镇口连个像样的栅栏都没有,只有一座破败的石牌坊,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凉。
我们不敢走大路,绕到镇子边缘,找了一处背风的废弃砖窑暂避。窑内比外面暖和些,但依旧寒气逼人。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探探路,弄些吃的和伤药。”我将林蕙兰安置在窑洞最深处相对干燥的角落,解下腰间的水囊和最后一点干粮递给她。
“小心。”她抓住我的手腕,眼神里满是担忧,“这镇子……感觉不太对劲。”
我点点头。确实,这镇子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偶尔传来的犬吠也显得有气无力。那几点灯火,非但不能让人感到安心,反而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的刺痛,将“血饕餮”贴身藏好,裹紧旧棉袍,低着头,蹒跚着向镇子里那点最大的灯火走去——那应该是一家客栈。
客栈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灯罩上积满了灰,光线暗淡。招牌上“悦来客栈”四个字斑驳脱落,勉强可辨。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劣质烧酒、汗臭和霉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大堂里光线昏暗,只有柜台点着一盏油灯。三五个穿着臃肿棉袄的汉子围坐在一张破桌子旁,就着豆大的灯火低声交谈,面前摆着粗陶碗,里面是浑浊的液体。见我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警惕。这些人的眼神,不像寻常农户或行商,倒有几分悍气。
柜台后站着一个干瘦的掌柜,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在扫过我时,却闪过一丝精光。
“住店?”掌柜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嗯,要一间僻静的上房。”我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虚弱疲惫,同时将几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再弄些热汤饭,有金疮药最好。”
掌柜的慢悠悠地收起银子,掂量了一下,眼皮抬了抬:“上房没有了,只有通铺。饭食有馍和热汤,金疮药……小店没有。”
他说话时,旁边那桌汉子的交谈声停了下来,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凝滞。我能感觉到几道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在我身上,尤其是我略显不自然的左肩和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通铺也行。”我装作没察觉,咳嗽了两声,“麻烦快些。”
掌柜的朝后堂喊了一声,一个缩头缩脑的伙计应声出来,引我往后院走。经过那桌汉子时,我眼角余光瞥见其中一人腰间鼓鼓囊囊,似乎别着短刃。
后院比前堂更破败,所谓的通铺就是一间大屋子,里面搭着两排简陋的板铺,空气中弥漫着脚臭和烟草的味道。伙计指了指靠墙的一个空铺位,便转身要走。
“伙计,”我叫住他,又塞给他一小块碎银,“我内人身子不适,在后面砖窑等着,劳烦送些热汤和干净的吃食过去,别说是我让送的。”我必须确保林蕙兰的安全,不能让她暴露。
伙计愣了一下,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我,点点头,没说话,快步走了。
我躺在冰冷的板铺上,耳朵却竖得老高,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前堂的交谈声又低低响起,但听不真切。风雪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伙计端着一碗飘着几点油星的菜叶汤和两个硬邦邦的杂面馍进来,放在我铺头。他低声快速说了一句:“窑洞那边送去了。”然后便匆匆离开。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这个张集镇,处处透着诡异。悦来客栈,更像是一个贼窝或者某个地下势力的据点。我们在此停留,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眼下,我们别无选择。伤需要处理,体力需要恢复,更重要的是,怀里的乌银矿图,或许能在这里找到变现或利用的途径?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勉强吃了几口馍,喝了点热汤,感觉身体暖和了些。正准备起身回去找林蕙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似乎又有人投店,而且人数不少。
我的心猛地一沉。是劫匪的同伙追来了?还是……这镇子里其他的牛鬼蛇神?
悄悄挪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几个穿着统一青色劲装、腰佩长剑的汉子簇拥着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看不清面容的人走进了客栈前堂。这些人步履沉稳,眼神锐利,与之前那桌汉子的草莽气息截然不同,更像是……某个有组织的帮派成员。
掌柜和之前那桌汉子见到这些人,态度明显变得恭敬甚至有些畏惧。
情况越来越复杂了。这个小小的张集镇,水比想象中要深得多。我和林蕙兰,就像两片无意间飘入漩涡的落叶,命运难测。
我必须尽快回去,和林蕙兰商量对策。在这虎狼环伺之地,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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