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惨白的光线,聚焦在病人敞开的腹腔。
视野里,胰腺体尾部大面积坏死,发黑、液化,如同被烈焰燎原后的残骸,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周围的组织严重水肿,肠管粘连成团,黄褐色的浑浊积液和坏死物充斥着腹腔,腹膜后间隙也受累严重。这景象,比ct片上显示的还要触目惊心。
手术室里,林杰站在主刀位置,取代了几乎崩溃的张海。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让他沸腾的血液和紧绷的神经瞬间冷却、沉淀下来。
所有的杂念都抛在一边,冷静的开始了对手术的处理。
“吸引器,8号细头。”林杰开口,器械护士迅速将安装好的细吸引管拍在他掌心。
他接过,手腕微沉,吸引头避开那些极度脆弱、怒张的血管,小心地探入积液最深处,开始缓慢而持续地吸引。浑浊的液体迅速被吸走,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
“组织剪。”他头也不抬。
又是一把器械递到手中。
林杰的手指稳定得如同机械,他低下头,目光透过放大镜,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坏死组织与尚存生机组织的边界。
他没有像常规那样试图强行分离粘连成团的肠管,那样做在眼下组织极度脆弱的情况下,无异于自杀。他选择了一种更迂回、也更需要耐心和精准的策略。
“注意,我直接从坏死最严重的胰腺下缘切入,建立操作通道。”林杰的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清晰可闻,既是对助手的交代,也是一种自我思路的整理。“张医生,你负责用拉钩,给我维持好这个区域的暴露,注意力度,肠管像豆腐一样。”
站在一助位置的张海,此刻已是汗流浃背,连忙用力点头,双手紧紧握住拉钩,努力维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视野。他看着林杰那专注到极致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有羞愧,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属于这里,属于这种极限压力的挑战。
林杰手中的精细剪,沿着他判断的相对“安全”层面,一点点、一丝丝地分离。
“超声刀。”林杰再次开口。
接过超声刀,他调整到最精准的模式,用于处理那些细小的渗血点和更致密的粘连。
刀头在他手中发出高频的嗡鸣,所过之处,组织被凝固、切断,出血被控制在最小范围。
观摩台上,通过视频直播观看手术的医生们,原本带着看热闹或者质疑的心态,此刻都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中不乏普外科的高手,自然看得出这台手术的凶险和难度。更看得出,林杰此刻展现出的,不仅仅是勇气,更是一种超越常规的、对局部解剖和组织状态的深刻理解,以及一种近乎艺术般的精准操作。
“他这路子……有点野啊。”一个年轻医生小声嘀咕。
他旁边一位年资高的主任医师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野,是艺高人胆大。你看他选择的路径,完全避开了主要血管区,直接从‘无人区’切入。这需要对胰腺和周围解剖熟悉到骨子里才行。而且你看他分离的层面,多在纤维结缔组织间隙,对肠壁和重要结构的损伤降到了最低。这种精细度,啧啧……”
“可是,这样太慢了吧?病人能撑得住吗?”另一个医生担忧地看着监护仪上依旧岌岌可危的生命体征。
“慢?现在求快就是找死!这种病人,能稳住局面,一点点把坏死组织清出来,就是胜利!你看麻醉那边,血压是不是比刚才稍微稳了一点点?”
众人看向监护仪,果然,虽然仍需大剂量升压药维持,但那条代表血压的曲线,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惊心动魄地向下俯冲了,甚至偶尔还有一丝微弱的回升。
手术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林杰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巡回护士立刻上前为他轻轻擦去,避免汗水滴落污染术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手术室外,走廊尽头。
苏琳匆匆赶来,呼吸还有些急促。她接到刘斌语焉不详的电话,只说林杰在骨科搞出大事后,又一头扎进了一台极其危险的手术,而且是他亲自主刀。她的心瞬间就揪紧了。
隔着手术室厚重的玻璃墙,她能看到里面无影灯下那个挺拔而专注的身影。他微微弓着腰,全身的精力似乎都凝聚在了双手之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那股透过玻璃传递出来的、全神贯注的强大气场。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打扰到他。昨晚的威胁电话言犹在耳,今天他又把自己置身于如此风口浪尖。成功了,是力挽狂澜;失败了,万劫不复。
这个傻子……总是这样,把自己逼到绝境。
手术室内,林杰已经清除了大部分体尾部的坏死胰腺组织,开始转向更凶险的胰头区域和腹膜后间隙。这里的解剖结构更为复杂,紧贴门静脉、肠系膜上动静脉等生命主干道。
“注意,现在要清理胰头后方和腹膜后。”林杰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稍加快了一点,显示他进入了更关键的阶段。“吸引器跟上,保持视野清晰。张医生,拉钩角度再向三点钟方向偏十五度。”
他小心翼翼地用组织钳提起一片坏死的组织,另一只手拿着精细剪,像拆除炸弹引线一样,一点一点地分离。突然,一丝暗红色的血液从分离面渗了出来。
“小出血点。”林杰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吸引,暴露。”
吸引器立刻跟上,吸净积血,露出了那个小小的、正在汩汩冒血的血管断端。
“准备4-0血管缝线。”林杰放下剪刀,伸手。
器械护士将穿好极细缝线的针持拍在他手上。
林杰的手指稳定得可怕,在极其有限的空间内,手腕轻巧地一翻一绕,两个精准的结扎,出血瞬间停止。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准、稳。
观摩台上传来一阵低低的吸气声。这种在狭小空间内处理血管出血的能力,没有千锤百炼的功底,根本做不到。
“继续。”林杰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次拿起器械,投向下一片坏死区域。
他的创新之处在于,他并非追求将所有的坏死组织“彻底”清除——那在这种重症病人身上几乎不可能,且会带来巨大创伤——而是侧重于“引流”和“减压”,清除那些形成包裹、可能引发持续感染和毒素吸收的主要坏死灶,同时建立通畅的引流通道,为后续的治疗创造条件。
他采用了“递进式清创”结合“持续灌洗引流”的思路。在清除肉眼可见的大块坏死组织后,他放置了多根粗细不等的引流管,分别指向胰腺周围、脾窝、结肠旁沟等最容易积液的位置。
“生理盐水冲洗,温的。”林杰吩咐。
温热的生理盐水通过冲洗管流入腹腔,带走残留的坏死碎屑和毒素,再通过引流管吸出。反复几次,直到吸出的液体相对清亮。
“准备双套管,接持续低负压吸引。”林杰做出了最后一个关键决定。这种引流方式能更有效地带走不断产生的渗液和坏死物,防止再次形成脓肿。
当最后一根引流管被妥善固定,林杰终于直起腰,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憋在胸中许久的浊气。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脱感袭来,后背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度精神集中和精细操作,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
“手术……结束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关腹吧,张医生。”
张海如梦初醒,连忙应声,接过关腹的任务。此刻他对林杰,已是心服口服。
麻醉医生看着监护仪上虽然仍需药物支持,但已经趋于稳定的生命体征,也松了口气,对着林杰竖了个大拇指:“林主任,厉害!血压稳住了,氧合也上来了!”
林杰点了点头,摘下已经被血污和汗水浸湿的手套,扔进污物桶。他一步步走下手术台,脚步有些虚浮。
当他推开手术室气密门走出来时,守在外面的苏琳立刻迎了上去。
她看到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浑身都散发着浓重的疲惫和消毒水的味道。
“怎么样?”她轻声问。
林杰看着她写满担忧的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命,暂时抢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身体微微一晃,苏琳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手术衣,她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仍在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周海峰院长也快步赶了过来,脸上带着急切和询问。
林杰站直身体,迎着周海峰的目光,沉声汇报:“院长,手术做完了。爆发性重症胰腺炎,胰腺体尾部大面积坏死,腹腔感染严重。做了坏死组织清除+腹腔引流+双套管持续冲洗引流。目前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后续还需要IcU全力支持,风险依然很大。”
周海峰看着林杰疲惫但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显然被震慑住的张海,心里已然明白了大半。他用力拍了拍林杰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辛苦了!后面的事,我来安排!”
林杰点了点头,在苏琳的搀扶下,走向旁边的医生休息室。他需要坐下来,缓一口气。
走廊里,一些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看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
“真让他做下来了?”
“听说惊险得很,差点下不来台!”
“林主任这技术……藏得够深的啊!”
“何止是技术,这胆子也太肥了!”
“这下骨科那边,怕是要睡不着觉喽……”
休息室里,林杰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感受着精力一点点恢复。苏琳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里。
“你不要命了?”她在他身边坐下,语气带着嗔怪,更多的是后怕。
林杰睁开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扯了扯嘴角:“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人死在我面前。”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而且,这台手术,我必须做。不仅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告诉有些人,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我,没那么容易!”
他指的,是那个诡异的抗凝药,是患者偏偏在钱卫国不在时出事,是这一切背后若隐若现的阴谋阴影。
苏琳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怀疑是有人……”
“现在没有证据。”林杰打断她,“但事情绝不会这么巧。奥索麦克斯的标记,钱卫国的贿赂,昨晚的威胁电话,再加上今天这台恰到好处的手术……他们这是一环扣一环。既然他们出招了,那我就接着。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今天这场手术,就是他最有力的回击。用绝对的实力,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从死神手里抢人!这不仅挽救了一条生命,更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林杰,不仅有搞行政、查腐败的硬骨头,更有站在手术台巅峰、掌控生死的能力!
这比任何言语的反驳和权力的较量,都更具冲击力。
苏琳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等你。”
他点了点头。
休息室外,关于林杰临危受命、完成超高难度手术的消息,正以惊人的速度传遍省医的每个角落。
手术台上的王者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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