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条警告短信,他没有回复,立刻删除了信息,但发送信号的那个号码,他默默记在了心里。
对方已经明确盯上他了。查三年前的手术用药——这个指向太清晰了,说明他之前的行动并非密不透风。是在医务科看会议纪要时被孙副科长察觉了?还是在药剂科库房打听时引起了吴师傅的怀疑?或者,周海峰院长那边的关系网,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靠?
他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慌没用。他回到急诊科,像往常一样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直到交接班结束,才换下白大褂,走出医院大门。
他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了几条街,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初冬的傍晚,寒风萧瑟,公园里没什么人。他需要理清思路。
所有线索,最终都无可避免地指向同一个人——分管药品、器械采购的副院长,张洪斌。
只有他,有这个权力和能力,让来自黑作坊的“康健药业”药品,绕过正规招标采购流程,进入省医的库房,并且用到病人身上。
动机呢?牟取暴利。黑作坊的假药成本极低,但以正规药品价格入库、报销,中间的巨额差价,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苏晓萌手术使用了批号为cJA17的黑药,这绝不会是孤例。张洪斌很可能长期、系统性地在这么做,将省人民医院当成了他和他背后利益集团的金库。
苏晓萌成为植物人,或许是个意外,是假药药效不足或不稳定引发的连锁反应。但事后李为民、王涛他们的掩盖行为,甚至可能包括那个可疑的钙剂医嘱,都表明他们试图将这场事故定性为“难以避免的医疗意外”,从而掩盖药品本身的问题。
这就是一条完整的链条:张洪斌提供问题药品 -> 李为民在手术中使用 -> 出现意外 -> 李为民、王涛联手掩盖 -> 苏晓萌成为牺牲品。
现在,李为民倒了,王涛在押,但最核心的张洪斌,还稳稳地坐在副院长的位置上。
如何拿到张洪斌采购“黑药”的铁证?
直接证据,比如他签字的采购合同、审批单、以及对应的资金流向,肯定被隐藏得很深,或者早已销毁。通过医院内部渠道去查,几乎不可能,反而会打草惊蛇。
林杰想起了苏琳之前给他的那张关于“德瑞科技”的光盘。张洪斌的妻妹是德瑞科技的股东,他亲自推动引进了德瑞的设备。这说明张洪斌习惯于通过亲属或白手套来运作利益输送。
那么,在药品采购上,他是否也采用了类似的手段?那个“康健药业”,背后是不是也藏着某个与张洪斌关系密切的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苏琳打来的。
“你在哪儿?”苏琳的声音有些急促。
“外面,怎么了?”
“见面说,老地方,现在。”苏琳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杰立刻起身,朝着医院后门那条小巷子走去。天已经黑透了,巷子里的路灯昏暗,那家面馆还亮着灯。
他走进去,苏琳已经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面前放着两杯热水。她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
“院长回来了吗?”林杰坐下,低声问。
苏琳摇摇头:“没有。我下午去行政楼送文件,听钱秘书跟别人通话,语气很急,好像说院长去卫生厅了,遇到了点麻烦,暂时回不来。”
去卫生厅?遇到麻烦?林杰的心一沉。在这个节骨眼上,周海峰被牵制在卫生厅,绝不是巧合。是张洪斌发动了反击?还是卫生厅里张洪斌的保护伞出手了?
“还有,”苏琳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我下午整理文件,听到孙副科长在里间跟人打电话,提到了你的名字,还有……‘康健药业’。”
林杰眼皮一跳。孙副科长!果然是她那边走漏了风声?或者,她根本就是张洪斌的人?
“她具体说了什么?”
“听不太清,好像是在向电话那头汇报,说……说你可能在查三年前用药的事,提到了康健药业和那个批号,让那边小心点。”苏琳的眉头紧锁,“我感觉,他们好像有点慌了。”
对方慌了是好事,但也意味着狗急可能跳墙。
“院长那边联系不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苏琳看着他,眼神里有依赖,也有担忧。
林杰沉吟片刻,眼神逐渐坚定:“院长不在,我们更不能停。张洪斌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现在关键是找到他直接参与采购黑药的铁证。内部渠道走不通,就从外部入手。”
“外部?”苏琳有些不解。
“康健药业。虽然那个黑作坊被端了,但当初负责销售、打通医院渠道的人,未必都抓干净了。还有,张洪斌通过谁把钱洗出去?这些资金流向,也许是突破口。”林杰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院长能动用药监的关系查批号,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接触到经侦或者审计方面的人?”
苏琳愣住了,没想到林杰的胆子这么大,思路这么野。这已经超出了医院内部斗争的范围,直接指向了刑事犯罪和经济调查。
“这……太危险了。而且我们哪里认识经侦审计的人?”苏琳有些犹豫。
“我们不认识,但也许有人认识。”林杰想到了一个人,“你还记得,之前我收到过一条‘小心德瑞’的匿名短信吗?还有,王保田事件前,你接到卫生厅内部的警告。这说明,在张洪斌的对立面,或者看不惯他们所作所为的人,不止我们。这些人里,未必没有在关键部门工作的。”
苏琳若有所思:“你是说,想办法引出这些人,或者找到他们?”
“至少可以试试。院长那边暂时指望不上,我们得自己找路。”林杰的语气很坚决。他知道这是在走钢丝,但已经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林杰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但这次不是短信,而是一张图片。
图片似乎是用手机翻拍的,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一张表格的一部分。标题是“省医2019年第三季度特殊渠道药品入库汇总”,下面列着几个药品名称、规格和批号。
林杰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其中一行:
“头孢曲松钠 1.0g 康健药业 cJA17 …… 入库数量:2000支 …… 经手人:赵某某
后面的签名看不清楚,但旁边还有一个清晰的审批签名——“张洪斌”!
这张图片,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目标!
铁证!这就是张洪斌直接审批同意这批黑药入库的铁证!
林杰的手因为激动有些微微发抖。他把手机递给苏琳看。
苏琳看了一眼,也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林杰低声道。他立刻尝试回拨过去,但听筒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在关键时候给他提供帮助?这次更是送上了如此致命的证据。
这张图片虽然只是翻拍,但信息足够明确。只要拿到原始单据,或者从医院财务系统里找到对应的资金划拨记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张洪斌就再也无法抵赖!
“有了这个,是不是就能扳倒张洪斌了?”苏琳的声音带着希望。
“还不够。”林杰冷静地摇头,“这只是一张照片,来源不明,在法律上效力有限。我们需要找到这张原始单据的存放地点,或者对应的电子审批流程和财务凭证。而且,必须通过合法合规的渠道,比如纪委或者审计介入,才能将其作为有效证据。”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却至关重要的图片,大脑飞速运转。
这张汇总表,属于“特殊渠道药品入库”。这说明张洪斌很可能将黑药混在了一些非招标、特批的药品渠道里入库,规避了常规的审核。
那么,这类“特殊渠道”的入库单和财务凭证,会存放在哪里?是药剂科?还是财务科?或者是张洪斌自己的办公室里?
经手人“赵某某”,这个“赵”是谁?药剂科的某个工作人员?还是张洪斌的亲信?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虽然看到了狐狸尾巴,但要抓住它,还需要更周密的计划和更精准的行动。
“院长不在,我们拿到这个,下一步该怎么办?”苏琳问道,将决定权交给了林杰。
林杰盯着手机屏幕,那个“张洪斌”的签名,仿佛在向他挑衅。
他收起手机,看着苏琳,目光沉静:“等。”
“等?”
“等院长回来。同时,我们要想办法确认这张图片上信息的真实性,摸清楚这些‘特殊渠道’单据的存放规律。”林杰的声音很低,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我们自己能接触到的范围内,先做好准备。等院长回来,或者等到合适的机会,才能一击必中。”
他不能盲目行动。这张图片是利器,但也可能是个陷阱。在没搞清楚神秘人的身份和目的之前,必须谨慎。
两人离开面馆,各自消失在夜色中。
林杰没有直接回宿舍,他绕着宿舍楼走了两圈,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盯梢,才快步上了楼。
关上门,他背靠着房门,再次拿出手机,看着那张翻拍的入库单图片。
张洪斌的狐狸尾巴,终于被揪住了。
但林杰心里清楚,抓住尾巴和把狐狸拖出来,是两回事。而且,逼急了的狐狸,是会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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