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有,传令各郡县‘慈幼院’、‘养济堂’,即刻清点接收孤儿、孤老情况,张榜公布!姓名、籍贯、接收日期,全部公示!朕倒要看看,谁还敢说朕要把他们卖了做奴隶!”
“遵……遵旨!”郡守被宋文宸眼中那近乎悲壮的决绝所慑,不敢再言。
“还有,”宋文宸的目光投向北方雍国那阴霾密布的天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昨夜那个……救朕的人,可有线索?”
郡守和侍卫统领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那人身法太快,混入人群后如同泥牛入海……所用兵器似短刀,但形制普通,看不出路数。现场……只留下这个。”侍卫统领呈上一小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粗布碎片,边缘是被利器整齐割断的痕迹。
宋文宸接过那块布,入手粗糙。他摩挲着布料的纹理,昨夜那惊鸿一瞥的灰影再次浮现在眼前——快、准、狠,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杀伐果断,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救了他这个敌国(在对方看来)的皇帝。
是义士?还是……另有所图?
他将布片紧紧攥在手心。无论你是谁,这份救命之恩,朕记下了。
雍国,华清宫。
奢靡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将人溺毙。巨大的温泉池水波荡漾,映照着穹顶镶嵌的夜明珠,洒下迷离的光晕。赵怜儿如同一条慵懒的美人蛇,缠绕在慕容冲精壮的身躯上,两人浸在温热的泉水中,旁若无人地调笑嬉戏,水花四溅。
高让垂手侍立在池畔的阴影里,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恭敬而谄媚的微笑。一个小太监再次无声地靠近,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这一次,高让嘴角那抹虚伪的笑意微微凝固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阴霾。他挥退小太监,缓步上前,声音依旧阴柔:“陛下,抚远城那边……出了点小岔子。”
“嗯?”赵怜儿正被慕容冲吻得晕晕乎乎,闻言只是懒懒地哼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宋文宸没死成,”高让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又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咱们点的火,被他暂时压下去了。他还搞了个什么……官民同食,公示名单的把戏,想平息谣言。”
“废物!”赵怜儿猛地从慕容冲怀里抬起头,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随即又被一种刻薄的不屑取代,“装模作样!本宫看他能装到几时!那么多张嘴,他昭国填得满吗?”她烦躁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行了行了,没意思!高伴伴,烽火台的事安排好了没?本宫要看那些将军们出丑!”
高让眼底的阴冷一闪而逝。宋文宸的应对比他预想的要快,要狠。官民同食,公示名单……这几乎是在用皇帝的尊严做赌注,强行挽回信任。虽然效果未必立竿见影,但无疑给那濒临崩溃的秩序打了一剂强心针。这让他后续煽动更大混乱的计划平添了变数。
不过……他看了一眼池中又腻在一起的男女,心中冷笑。昏君在此,何愁大事不成?宋文宸能救一次,还能救百次千次?雍国这艘破船漏的水,他昭国一个木盆接得住?
“回陛下,烽火台已准备妥当,”高让躬身,脸上重新堆起谄媚的笑容,“只等陛下您一声令下,保管让那些将军们跑得比上次还狼狈!奴才还特意安排了几个伶俐的,守在烽火台附近,就等着看那些将军们摔下马的丑态,回来绘声绘色地讲给陛下听呢!”
“哈哈哈!好!高伴伴果然最得本宫心意!”赵怜儿转怒为喜,拍着水花娇笑起来,“冲儿,你听到了吗?又有好戏看了!”
慕容冲也兴奋地附和:“陛下英明!高公公安排得妙!这次咱们赌点什么?谁摔的跟头最难看?”
高让微笑着退到阴影里,看着池中那对沉浸在低级趣味中的男女,如同在看两个将死的玩物。他需要更大的混乱,一场足以烧穿四国边境、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的滔天大火。而点燃这大火的引信……或许就在那即将被戏耍的烽火台上。
晟国,摄政王府,西苑。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子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更衬得这被软禁的院落死寂一片。
主屋的烛火早已熄灭,窗纸上映不出丝毫光亮,仿佛里面的人已沉沉睡去。霜序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房门,融入廊下浓重的黑暗里。她换上了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她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猫踏雪地,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巡逻侍卫的间隙,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属于王府暗桩的气息。
花月楼的训练,早已刻入她的骨髓。
角门旁,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鬼魅的低语。树影婆娑,在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图案。
霜序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屏息凝神。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角门附近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没有异常。只有风掠过树叶和远处单调的梆子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一刻……子时二刻……
就在霜序几乎以为那小丫头被恐惧压垮,不敢前来时——
一个瘦小、瑟缩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贴着墙根,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挪了过来。正是小满。她穿着白日那身粗布衣裳,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在微弱的月光下惨白得吓人,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护着什么珍宝。她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黑暗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停在了老槐树下,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睛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着霜序的身影。
霜序没有立刻现身。她如同融入石头的影子,又静静地观察了片刻。确认小满身后没有尾巴,周围也并无埋伏的气息后,她才如同鬼魅般,从廊柱的阴影里一步踏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满面前一丈之处。
小满吓得浑身一抖,猛地捂住嘴才没叫出声,看清是霜序后,才剧烈地喘息起来,眼中瞬间涌上泪水。
“带……带来了”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枚银镯,紧紧攥在手心递向霜序的方向,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投名状。
霜序的目光扫过银镯,并未去接,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想清楚了?”
小满用力地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想……想清楚了!奴婢……奴婢想活!想带着娘亲……离开这里!求……求霜序姐姐……不,求大人……给条活路!”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霜序一把托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下跪。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不用跪。”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锐利的审视似乎缓和了一丝,“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箭。背叛王府,下场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小满的身体又是一颤,却咬着牙,用力点头:“奴婢……奴婢明白!死也不怕!总好过……好过这样人不人鬼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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