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 61:00。
铜镜翻转,露出一条倾斜向下的暗渠。
渠壁用整块黑砂岩掏空,岩面布满细小孔洞,像无数张微张的嘴。
暗渠无风,却发出低沉吮吸声,“咕——咕——”,仿佛巨兽在喉管里反刍。
顾灯把铜灯探进去,灯光被岩孔吸走,只剩一圈暗红轮廓。
沈见伸手,指腹沾到一点湿意——不是水,是血,温的。
渠口立着一方残碑,碑文只剩七个字:
【血不尽,渠不竭。】
碑底压着一只风干的耳朵,耳廓里塞着一粒铜铃。
罗禾用镊子夹出铜铃,铃面刻着“听”字。
铃舌轻摇,发出极细的人声,像被掐住喉咙的耳语:
“写下你们的名字,用血,用舌。”
渠底是一条天然凹槽,宽半米,深三寸,表面结着暗红色壳。
壳层被脚尖碾碎,渗出新鲜血浆。
凹槽尽头,摆着一方小型铜砚,砚心雕成一张微张的人嘴,唇边凝着一圈黑紫色血痂。
砚旁悬着七支细长骨笔,笔尖削成舌尖形状,尾端各坠一枚微型铜铃。
铃面分别刻着七人的姓:沈、顾、白、林、骆、罗、段。
规则在砚底,用更小的鸟虫书写:
【以血为墨,以舌为笔,写真名,缺一画者,血反噬之。】
骆枚用棉签蘸凹槽血液,涂在试纸上,试纸瞬间黑透。
“高铁、高汞,还有……”她声音嘶哑,“活性朊病毒。”
换句话说,只要皮肤有破口,血墨就会顺着伤口爬进大脑。
沈见让所有人后退,自己先用骨笔蘸血。
笔尖刚触砚唇,铜铃“叮”一声,一滴血被吸进笔尖,像被舌头卷走。
沈见在铜砚旁的空白竹简上写下第一笔:
“氵”——他名字的首笔。
血痕立刻透出淡金色,像烙铁烙在竹纤维里。
他喉头一紧,仿佛有人用指甲刮了一下声带。
第二笔尚未落下,凹槽血面突然翻涌。
一截苍白手臂破血而出,五指攥住沈见腕骨。
手臂表面布满细小齿痕,像被无数张嘴啃过。
林束挥匕首斩断手臂,断口喷出黑色血雾,雾中传来婴儿啼哭。
啼哭未止,血雾凝成一张巴掌大的脸,正是沈见七岁的模样。
小脸张嘴,发出沈见童年的声音:
“哥,带我回家——”
沈见手腕被咬出一圈牙印,血珠顺着指节滴落,被凹槽贪婪吸走。
血量骤减,血面却升高一寸,像有人在渠底偷偷加注。
倒计时跳到 60:30,铜铃集体作响,催促下一笔。
顾灯接替沈见,骨笔蘸血写下“顾”。
最后一横刚收锋,血墨突然倒流,沿笔杆爬向他掌心。
顾灯惨叫一声,掌心裂开一条细缝,缝里露出铜铃的“顾”字。
铃舌疯狂摆动,发出顾灯母亲临终的喘息:
“灯儿,别看……”
顾灯跪倒,铜灯落地,火苗被血墨压灭,黑暗瞬间合拢。
黑暗中,血面亮起幽绿磷光。
磷光勾勒出七条人影,影子的舌头被自己的手拔掉,攥在掌心当笔。
影子们围着铜砚,一边写,一边把舌头蘸进血墨。
每写一笔,影子就更淡一分,像被血墨稀释。
沈见用头灯照向众人——
他们脚下,也各有一条影子正在自割舌头。
白笙第一个崩溃。
她本就恐高,此刻却感觉血渠在脚下无限下坠。
她尖叫着把骨笔扔向铜砚,笔未落地,血墨化作一只黑手,攥住她脚踝。
黑手把她拖向凹槽,血面裂开一张嘴,嘴形与铜砚一模一样。
林束扑过去,抓住白笙手臂,反被黑手一并拖倒。
两人半身浸血,皮肤立刻浮出黑色经络,像树枝在皮下疯长。
倒计时 59:00。
铜铃发出尖锐啸叫,像倒计时归零。
沈见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竹简上,强行写下剩余笔画:
“沈见”二字完整。
血字成形的瞬间,铜砚人嘴“啪”地合上,咬住竹简不松。
竹简被拖进砚内,发出“咯吱咯吱”咀嚼声。
咀嚼完毕,铜砚吐出一块铜符,符面浮雕“血渠通关”四字。
符底却渗出新鲜血迹,像刚被刻出来。
铜符落地,血渠翻涌,一条石阶从血面下升起。
石阶尽头,是一扇铜门,门上浮雕无眼龙,龙鳞间嵌着三十三颗人牙。
门楣写着:
【饮血已足,舌桥即现。】
门底却横着一条水银沟,沟上无桥,只有七条悬空铜链。
链上各吊一截苍白舌头,舌尖钉着铜铃。
铃声细碎,像极远处的孩子在背诗。
沈见把铜符按在门心,龙鳞人牙同时脱落,叮叮当当坠入水银沟。
人牙落水银,发出婴儿啼哭,哭声中,三十三颗牙齿排成一座白骨小桥。
桥头立着一块石碑,碑面空白,却在沈见靠近时渗出红字:
【每踏一齿,失一记忆。】
石碑背面,倒计时更新:
【58:30】
众人对视,无人先动。
段星无声地走到最前,抬脚踏上第一颗牙齿。
牙齿发出“咔嚓”碎裂声,他的瞳孔骤然涣散——
他忘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第二颗牙齿,他忘了父亲的模样。
第三颗,他忘了自己为何而来。
当他踏上第七颗牙齿,他已忘了恐惧,只剩本能的向前。
沈见紧随其后。
每踏一步,脑海便抽走一段记忆:
第一次考古实习、第一次洛阳铲、第一次发现古墓……
到第十四颗牙齿,他已忘了自己带队进入这座墓的初衷。
他回头,看见罗禾在第十三颗牙齿上停住,泪流满面——
罗禾忘了自己是谁,却还记得笔记本里那行红字:
“写下你们的名字,用血,用舌。”
第三十三颗牙齿踏完,众人已站在铜门另一侧。
白骨桥在他们身后“哗啦”一声碎成齑粉,被水银吞没。
铜门合拢,门后是一间极小的石室,中央摆着一尊半身陶俑。
俑无头,双臂平伸,左手托着第四根紫烛,烛火呈幽蓝色。
右手则托着一块空白竹简,简面只写了一个字:
【忘】
倒计时 58:00。
沈见低头,发现自己掌心多了一道新鲜伤口,伤口里嵌着一粒铜铃。
铃面刻着“沈”字,铃舌却缺了一截——
那是他刚才在血渠里被抽走的记忆。
铜铃轻响,发出他童年最后一声笑。
笑声未落,陶俑腹部裂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
阶梯尽头,传来“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像有人在数秒。
沈见把铜灯递给顾灯,自己先踏下阶梯。
阶梯第一级刻着:
【下一关:影宫水银河——以影换身,以声换骨。】
第二级刻着:
【记忆已失,真名尚在。】
第三级刻着:
【若忘真名,永堕此渊。】
沈见回头,看见众人眼中各自空茫,却默契地点头。
他们知道,自己已失去太多,只剩名字不可再丢。
阶梯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铜门。
门缝里透出幽蓝水银光,像深海里睁开的眼睛。
倒计时 57:30。
沈见推门,门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吱呀。
门后,一条宽阔的水银河静静流淌,河面如镜,映不出人影,只映出七具无骨皮囊,随波起伏。
河中央,浮着第五尊镇墓兽。
龙首人身,背生骨翼,翼骨由三十三根人舌编就。
兽口衔着第五根紫烛,烛火幽蓝,烛泪却是一滴滴水银。
烛身倒计时:
【57:00】
镇墓兽睁眼,声音像铁片刮玻璃:
“影已失,声已逝,骨将碎,名将亡。”
沈见握紧掌心铜铃,血珠沿指缝滴落,在河面激起一圈涟漪。
涟漪里,七具无骨皮囊同时抬头,对他露出熟悉又陌生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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