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撤离队伍的影子在荒芜的大地上拉得很长。
石林营地已在身后化作地平线上一个模糊而焦黑的疤痕。队伍沉默地行进着，气氛沉重。队伍中除了严燕林的核心团队，还有左天龙精心挑选的几十名新烈山部精锐战士，以及以阿蛮为首的十余名磐石部好手。他们搀扶着伤员，护送着仅存的物资，向着枯萎之地更深处、更未知的区域迁移。
左天龙走在队伍中段，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步伐虽稳，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纯阳之力反噬的内伤远未痊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隐隐作痛。但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扫过身边追随他的族人。
那些曾经骁勇的战士脸上，如今写满了疲惫、劫后余生的惊惧，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妇孺们眼中更是失去了光彩，只剩下麻木的顺从。看着这一切，左天龙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烈山部往日的“辉煌”——在那暴君的统治下，部落依靠母池的力量和血腥征服一度强盛，但换来的是人性的泯灭、传统的抛弃，最终引火烧身，落得如今这般四分五裂、苟延残喘的下场。
他曾以为获得力量后能改变些什么，能守护些什么。但现实却如此残酷。他整合了残余，艰难地在一片疯狂中撑起一小片净土，却依旧无力阻止母池的侵蚀，无力拯救每一个在灾难中哀嚎的生灵。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他感到窒息。
夜幕很快降临，妖界的夜晚格外寒冷死寂。队伍找到一处背风的巨大岩架下暂作休整。篝火点燃，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
左天龙沉默地吃了些东西，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独自坐在不远处擦拭劈山剑的严燕林。
严燕林抬起头，金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平静无波，看着他，没有说话。
“严兄，”左天龙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在一旁坐下，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那能给他带来一丝勇气，“有些话，我想有必要对你说。”
严燕林放下剑，做出倾听的姿态。
“我见过烈山…前酋长最疯狂的样子。”左天龙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在揭开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我亲眼看着他是如何被母池赐予的力量吞噬，如何被那诡异的‘毒’扭曲心智。为了更强大的力量，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用同族的灵魂血祭那柄邪矛，可以将整个部族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拳头微微握紧：“我得到了这份力量后，一度以为能拨乱反正，能守护剩下的族人。但我错了。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面前，太渺小了。我救不了所有人，甚至…连保护好眼前的人都做得如此艰难。”
他抬起头，看向严燕林，眼中没有了平日的沉稳和锐利，只剩下坦诚的无力与一丝不甘的火焰：“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敢直面这一切的源头，敢向着母池、向着那可怕的九尾挥剑。我…佩服你们。”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我认为你是对的。只有彻底斩断祸根，终结母池和九尾带来的灾祸，这片土地，我们的族人，乃至更多无辜的世界，才能真正获得安宁。继续偏安一隅，最终只有被各个击破、彻底吞噬的下场。”
这时，阿蛮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默默地坐在了火堆另一边。他听着左天龙的话，独眼中光芒闪烁。
等左天龙说完，阿蛮沙哑地开口，像是在对严燕林解释，又像是在佐证左天龙的话：“他说的是实话。烈山死后，部族乱成一团，是他在清理那些彻底疯掉的污染者，收拢还有救的族人。他定的规矩…和烈山那时候不一样。食物按需分配，伤员得到救治，不再强迫血祭…虽然日子还是难，但至少…像个人样了。”
阿蛮的话很简短，却像沉重的砝码，增加了左天龙坦诚的可信度。他作为曾经誓死反抗烈山暴政的代表，他的认可，意义非凡。
左天龙看向严燕林，目光灼灼：“严兄，我希望…我们能真正合作。为了同一个目标。”
他没有直接说结盟，但合作的意愿已经表露无遗。
严燕林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酋长，看着他眼中的坦诚、无力、以及重新燃起的决心，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力量汇聚，方能断金。”
这就是初步的认可了。
左天龙心中微微一松，正欲再言，忽然——
呜——呜——
一阵诡异的风声从峡谷外传来，风中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低语和窸窣声，与往常母池的气息有些相似，却又更加隐蔽和…阴冷。
负责警戒的战士立刻提高了警惕，望向黑暗的远方。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新的落脚点，真的安全吗？母池的阴影，似乎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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