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秋阳裹着凉意，透过车窗斜斜照在秦墨手背上。他望着车外飞掠的老城区青瓦，指节无意识地叩着膝头的《济世医典》——书页间还夹着半片苏济世昨夜咳出的带血痰渍，暗红如锈。
“到了。”苏清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黑色轿车稳稳停在万宝阁门前，朱漆大门上挂着“百年药行”的金字招牌，门环是两只交缠的锦鲤，铜锈在阳光下泛着暗黄。
秦墨下车时，后颈的衣领被风掀起，露出一道淡青色的抓痕——那是昨夜苏济世昏迷时，无意识抓挠留下的。他摸了摸，伤口早已结痂，却仍隐隐作痛。
“爷爷，您慢点儿。”苏清婉扶着苏济世下车，老人倚在她臂弯里，脸色比昨日更白，像张浸了水的宣纸。
万宝阁的门童是个穿藏青制服的年轻人，见他们过来，眯眼打量：“三位是……”
“找你们老板。”苏清婉递出张名片，是昨夜周警官给她的——省中医协会特聘专家。门童接过名片，脸色骤变，转身冲门内喊：“王经理！有贵客！”
话音未落，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快步走来，三十来岁年纪，眉峰微挑，眼里带着精明的冷光。他伸出手，指尖却有些凉：“苏小姐，久仰大名。我是万宝阁的王振，负责药材采购。”
苏清婉握了握他的手，笑容得体：“王经理客气了。这位是秦医生，苏老先生的主治医师。”
王振的目光扫过秦墨，落在《济世医典》上，瞳孔微缩：“秦医生……这书，可是稀世珍宝。”
“王经理好眼力。”秦墨不动声色，“苏老先生说，万宝阁的药材，对他调养身体有大用。”
王振干笑两声，侧身引路：“三位请。老板在顶楼茶室等您。”
三人穿过药材仓库，霉味混着药材的辛香扑面而来。秦墨注意到，仓库里的药柜排列得极为规整，每格都贴着标签：“野山参（五年）”“鹿茸（血茸）”“冬虫夏草（西藏）”……但最深处的几个药柜，标签却是空白的，锁头泛着冷光。
“那些是……”秦墨指着空柜。
王振脚步一顿：“是老板的私藏。秦医生若是有兴趣，改日可带您开开眼。”
苏济世突然咳嗽起来，身体微微发颤。苏清婉连忙扶住他：“爷爷，您怎么了？”
“无妨……”苏济世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王振腰间的玉佩上——那是一块羊脂玉，雕刻着与苏济世那半块玉佩相同的“济世”二字。
“王经理这玉佩……”苏济世声音发颤，“可是从‘阴寿阁’得来的？”
王振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恢复自然：“苏老先生真会说笑。这玉佩是我母亲传给我的，说是祖上传下的老物件。”
秦墨却注意到，王振的指尖在触碰玉佩时，微微发抖。他想起昨夜苏济世身上的阴寿蛊印记，形状与这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那是阴寿阁的“锁魂纹”。
“王经理，我们去顶楼吧。”秦墨突然开口，“苏老先生身体不便，就不必上去了。”
王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也好。秦医生，顶楼茶室备了上好的碧螺春，您和苏小姐慢用。”
电梯升到顶层，茶室的雕花木门自动打开。室内飘着沉水香，墙上挂着幅“松鹤延年”的字画，字迹与苏济世的一模一样。
“秦医生，请坐。”王振示意，“我这就去请老板。”
苏清婉扶苏济世在沙发上坐下，秦墨则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药材仓库。他注意到，仓库后巷停着辆黑色货车，车斗里盖着油布，隐约能看见里面堆着成箱的“野山参”。
“秦医生，您在看什么？”苏清婉走到他身边。
“货车。”秦墨指了指楼下，“万宝阁的药材，似乎不全是‘正经货’。”
苏清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微变：“您是说……”
“嘘。”秦墨打断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楼上传来脚步声。一个穿暗红色唐装的男人从楼梯口走来，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
“苏老先生，别来无恙啊。”男人笑着伸出手，“我是万宝阁的老板，姓赵。”
苏济世挣扎着要起身，被赵老板按住：“老哥哥坐着就行。当年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劫，我赵某人哪能有今天？”
秦墨瞳孔微缩。他认出赵老板腰间的玉佩——与王振的那块如出一辙，锁魂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赵老板好手段。”苏济世声音沙哑，“用活人血养参，用阴寿蛊锁命，三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赵老板的笑容僵住：“苏老先生这是……何出此言？”
“我昨夜梦见老掌柜了。”苏济世盯着他的眼睛，“他说，你用三条人命，换了我三十年的阳寿。”
赵老板的脸色骤变，转身对王振使了个眼色。王振立刻会意，冲门外喊：“来人！把他们……”
话音未落，茶室的门被撞开。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冲进来，为首的举着枪：“都不许动！”
秦墨早有防备，反手将苏清婉和苏济世护在身后，同时从袖中摸出根银针。他的真气在指尖流转，银针泛起青芒。
“赵老板，你以为用蛊虫控制了苏老先生，就能高枕无忧？”秦墨冷笑，“他体内的阴寿蛊，是我亲手驱的。”
赵老板猛地抬头：“你……”
“苏老先生昨日吐出的黑痰，里有蛊虫残骸。”秦墨晃了晃手里的银针，“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把解药拿出来。”
赵老板的额角渗出冷汗。他盯着秦墨指尖的银针，又看了看苏济世苍白的脸，突然笑了：“秦医生好本事。不过……”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这是解蛊丹，我早备好了。只要苏老先生服下，便什么事都没有。”
苏清婉接过药瓶，倒出两粒红色药丸：“爷爷，吃了它。”
苏济世犹豫了一下，接过药丸吞下。片刻后，他心口的青黑色印记渐渐淡化，脸色也红润了些。
“赵老板，现在可以说了吧？”秦墨收起银针，“万宝阁到底在做什么？那些‘活人血参’，又是给谁用的？”
赵老板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秦医生，你以为这世上，真的只有‘医道’和‘邪术’吗？”他指着楼下的货车，“那些‘野山参’，是给‘上面’的。他们要的不是药材，是‘阴寿’——用活人阳寿喂养的药材，能让人延年益寿，甚至……”
“甚至什么？”秦墨追问。
“甚至起死回生。”赵老板的声音低了下去，“苏老先生当年用活人血养参，救了二十多条人命，却不知那些人，都是被‘上面’选中的‘药人’。他们的阳寿，本就该用来换这些‘仙药’。”
秦墨如遭雷击。他想起《青帝长生经》里的一句话：“医道通仙，非独疗疾，亦能渡魂。”原来，所谓“仙药”，不过是拿活人的命换来的。
“苏老先生，您当年……”他看向苏济世。
“我错了。”苏济世闭上眼，“我以为救人是善举，却不知成了帮凶。”
赵老板突然笑了：“苏老先生，你以为你欠的是三条人命？错了。你欠的是‘上面’的规矩。”他从怀里摸出块令牌，抛给秦墨，“这是‘阴寿阁’的令牌，拿着它，去城南的‘乱葬岗’，你能找到所有答案。”
秦墨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令牌上刻着只倒悬的蝙蝠，与他在药材市场见过的守卫尸体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秦医生，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赵老板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苏老先生离开，忘了今天的事。否则……”他指了指窗外，“那些‘药人’，会成为你的下场。”
秦墨望着窗外的货车，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济世和苏清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苏老先生，苏小姐。”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去乱葬岗。”
赵老板的脸色骤变：“你疯了？乱葬岗是‘阴寿阁’的禁地！”
“正因为是禁地，才藏着真相。”秦墨将令牌收好，“赵老板，今日之恩，我记下了。但该还的债，总得有人来还。”
赵老板盯着他，突然大笑：“好！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他挥了挥手，“放他们走。”
保镖们让开路。秦墨扶着苏济世，苏清婉跟在后面，三人走出茶室。
电梯下行时，苏济世突然抓住秦墨的手：“秦医生，乱葬岗……有我要找的东西。”
“什么东西？”秦墨问。
“我当年替老掌柜顶罪的‘证据’。”苏济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或许，能帮你解开《青帝长生经》的秘密。”
秦墨望着他苍白的脸，点了点头。他知道，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电梯门打开时，楼下的仓库里传来一阵骚动。秦墨回头望去，只见几个伙计正抬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往外走，白布下露出一角青紫色的衣袖——那是他昨夜救治的王阿婆的孙子的衣服。
“他们要把人带去哪？”苏清婉皱起眉。
“乱葬岗。”秦墨握紧了手里的令牌，“去看看。”
三人穿过药材仓库，后巷的货车已经发动。秦墨瞥见车斗里的油布下，露出一角白大褂——那是省城医院的制服。
“苏小姐，联系周警官。”秦墨说，“让他们去乱葬岗蹲守。”
苏清婉点头，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秦墨则扶着苏济世，走向巷口。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的乱葬岗，隐约传来一阵哭声。
秦墨的脚步顿了顿。
他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比阴寿蛊更可怕的真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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