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融脸上裹着布条，只露出惊恐的眼睛，身体微微发抖。
杨彪和伏完面面相觑，老脸涨得通红，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屈辱感淹没了他们。
堂堂大汉太尉、国丈，竟被几个小卒像驱赶乞丐一样呵斥，索要一枚小小的铜钱！
他们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后面等待入城的乡民开始发出不满的嘟囔声，鄙夷的目光如同实质。
“军爷……”
一个小黄门带着哭腔哀求，
“我们……我们真的没有钱……我们是宫里……而且大汉朝也没入城费这一规矩啊……”
“没这规矩？在邺城都收多少年了！”
伍长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手已经搭上了杨彪瘦弱的肩膀，作势就要把他推出队伍，
“没钱就滚蛋！再啰嗦，小心吃鞭子！刚才那老头的教训还不够？”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脸上带伤的韩融。
就在这剑拔弩张、杨彪等人几乎要被推搡倒地、颜面尽失的关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闪开！军令！”
一名背插令旗的魏军传令兵飞驰而至，在城门处勒住战马，激起一片雪尘。
他翻身下马，直奔城门旁的告示墙，迅速将一卷盖着鲜红印信的布告贴了上去。
“都听着！”
传令兵站定，气沉丹田，洪亮的声音压过了城门口的嘈杂，
“魏王殿下仁德！体恤邺城百姓久遭吕布荼毒，饱受战乱之苦！
特颁新令：
自即日起，冀州全境，免除所有商户、百姓入城费用！
免除所有商税、田赋、人头税一年！各地即刻执行！
违令者，军法处置！”
汉朝确实没有明确的入城费，但对进城的商户百姓的盘剥并不比有入城费的朝代低。
特别是军阀混乱时期，都一个鸟样。
传令兵话语如同惊雷，在城门口炸开！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欢呼声！
“魏王万岁！”
“天呐！免税一年！”
“老天开眼啊！我们有活路了！”
乡民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有的甚至跪地朝着陈留方向磕头。
那守门的伍长和士兵也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收起了凶神恶煞的表情，对着欢呼的人群连连拱手。
而被推搡到一边的杨彪、伏完、韩融等人，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像，呆立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涌动的人潮边缘。
他们脸上混杂着茫然、侥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与悲凉。
他们得以免费的方式“逃”回了冰冷的皇宫，避免了露宿荒野冻死的命运。
然而，免税的喜悦属于邺城的百姓，属于魏王的恩德，与他们这些所谓的“天子近臣”毫无关系。
他们依旧是饥肠辘辘，除了给刘协带回的一点吃食，身无分文。
饥饿是刀，饥饿是枪。
第二天清晨，当胃里的绞痛再次将杨彪等人从冰冷的睡梦中唤醒时，残存的最后一丝体面也彻底崩塌了。
城东，魏军开设的几处赈济灾民的粥棚早已支起，巨大的铁锅里翻滚着热气腾腾的浓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浓郁而霸道的咸鲜香气——那是青州沿海特有的咸鱼和海带混合着米粮熬煮的味道。
长长的队伍排出去老远，都是面黄肌瘦的邺城百姓。
杨彪、伏完、韩融，还有几个实在撑不住的小黄门，裹紧了单薄的衣衫，低着头，如同做贼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长长的队伍之中。
他们尽量缩着脖子，用破旧的帽檐遮挡着脸，生怕被人认出。
然而那身破旧的官袍，在满是粗布麻衣的灾民队伍中，依旧显得那么扎眼。
周围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笑。
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穿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看！那不是宫里的……”
“啧啧，太尉也来喝粥了？”
“呸！吕布的走狗罢了！”
“魏王心善，连这些废物也给口饭吃……”
杨彪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那天韩融挨鞭子时还要疼。
他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伏完更是浑身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羞愤。
韩融脸上的伤口在寒风中阵阵刺痛，提醒着他昨日的鞭笞和今日的屈辱。
终于轮到了他们。
掌勺的是一个粗壮的伙夫，他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几个穿着怪异官袍的老头，
撇撇嘴，也没多问，拿起巨大的木勺，舀起满满一勺浓稠的、混杂着暗黄色咸鱼块和墨绿色海带的米粥，
“哐当”一声，重重扣进杨彪颤抖着伸出的破碗里。
滚烫的粥汁溅到他枯瘦的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却不敢松手。
“下一个！”
捧着这碗滚烫的、散发着浓烈腥咸气息的粥，杨彪走到避风的墙角，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风范，也顾不得烫，迫不及待地低头啜饮了一口。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极其强烈的咸鲜味瞬间充满了口腔，冲击着味蕾！
对于习惯了清淡精致宫廷饮食的老太尉来说，这味道简直粗粝得如同刀刮！
他本能地想吐出来，但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死死扼住了喉咙。
这碗粗糙的咸鱼海带粥所提供的热量和盐分，远远超过了他们在吕布时期吃的那些寡淡无味、掺杂着沙砾的粗粝饭食！
杨彪猛地又喝了一大口，烫得他直抽气，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旁边的伏完更是狼狈，一大块咸鱼卡在喉咙里，噎得他直翻白眼，却舍不得吐出来，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韩融则默默地、飞快地吞咽着，仿佛在进行一场与饥饿的生死竞速。
几人终于吃完，满足的靠在角落里，等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还有小皇帝在宫里饿着肚子。
只能硬着头皮向附近的军士请求，让他们带点吃食给小皇帝。
直接被军士拒绝，吃可以，但只能自己过来。
禁止外带！
几人祈求半天，不得通融，无奈的几人只能回去找小皇帝，
一番跪求哭诉，才让刘协同意来赈灾粥蓬领取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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