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一晚,黄玲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里面装着一些她省下来的钱,递给鹏飞:“鹏飞,票买好了,明天下午的火车,直达贵州。让你大舅舅送你去火车站,你爸爸会在贵阳火车站接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东西拿好。”她细细叮嘱着,想了想又说,“明天一早,你去商店逛逛,给你爸妈,还有你在老家的那些小伙伴,买点苏州的特产或者小礼物带回去,也算是个念想。”
鹏飞看着大舅妈手里的信封,却没有接。他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黄玲,用力撕开了自己裤子内侧一个缝得严严实实的暗兜,从里面掏出了一小卷折得整整齐齐的钱。他转过身,把钱递给黄玲,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大舅妈,这个给你。临走之前,我妈告诉我,叫我住在谁家,就把这个交给谁。”
黄玲看着鹏飞手里那卷皱巴巴、显然攒了有些时日的钱,愣住了,心里猛地一酸:“这钱……你一直自己藏着?没交给你外婆?”
鹏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说:“小舅舅接我到车站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要把我送到大舅舅家。我知道……阿婆她……不想收留我。” 孩子的心思敏感而直接,早就察觉到了那份不被欢迎的尴尬。
黄玲听到这话,心里又是惊讶又是难受。她接过那卷钱,感觉沉甸甸的,不仅仅是钱的分量。她轻声问:“你妈妈……家里还好吗?”
鹏飞的声音更低了:“我妈说,家里穷。爸爸在铲锅寨大队干活,一天就挣两角八分钱……家里,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黄玲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攥紧了那卷钱,深吸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摸了摸鹏飞的头。
第二天,鹏飞用自己攒的零花钱,跑去小卖部,买了好几根绿豆棒冰,分给这段时间一起玩的小伙伴们。
“来,绿豆棒冰,一人一根,给!”
“谢谢鹏飞!”
“谢谢!”
林栋哲、九溪、筱婷他们都接过来,心里既为有冰棍吃高兴,又为鹏飞要走了而有些失落。
“鹏飞,这些东西你带着路上吃啊!”黄玲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匆匆赶来,里面装着路上吃的干粮、水果,还有几样苏州点心。她把网兜挂在庄老师的自行车把上,又从自己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迅速塞到鹏飞手里,压低声音说:“这个,你带回去,悄悄交给你妈。”
鹏飞一看,连忙推拒:“大舅妈,我不要!我不能要!”
黄玲不由分说,动作利落地拉开鹏帆布书包的拉链,把手帕包塞进了课本中间夹好,语气不容置疑:“给你塞书里了啊!听话!时间不早了,再磨蹭该赶不上火车了!”
庄老师已经推着自行车等在一边。鹏飞知道推辞不过,只好背好书包,爬上了自行车后座。
“再见,鹏飞!”
“再见!放假再来玩啊!”
“再见,鹏飞哥哥!”
小伙伴们纷纷围在院门口,用力地朝他挥手告别。
鹏飞也回过头,使劲地挥着手,直到自行车拐出了巷口,再也看不见那些熟悉的身影和那个住了整个暑假的小院。这个夏天,苏州的炎热、甜丝丝的麦芽糖、神奇的电视机、还有大舅妈塞进他书包里的那份温暖,都是他记忆里珍贵的一页。
庄老师送走鹏飞,骑着那辆二八大杠从火车站回来,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刚进院子,就看见儿子图南坐在门槛上,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草茎,整个人被一种低落的情绪笼罩着。
庄老师停好自行车,走到儿子身边,也挨着门槛坐下,轻声问道:“怎么了?舍不得鹏飞走?”
图南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嗯。我,还有筱婷,栋哲,九溪,我们都很喜欢鹏飞,他很有趣。”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和不平,问出了压在心底的问题,“爸,姑姑当年不是响应号召去的贵州吗?姑姑是知青,鹏飞是知青的孩子,他身上流着跟我们一样的血啊!为什么他就不能留在苏州?为什么他一定要回那个我们都没去过的贵州?”
儿子的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庄老师的心湖,荡开层层复杂的涟漪。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图南的肩膀,语气沉重而无奈:
“图南,这不是我们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就能决定的事情。这是国家的政策。像鹏飞这样的情况,叫做‘知青子女回城’,是需要排队等待名额的。”
他尽量用儿子能理解的语言解释着这残酷的现实:“但是,因为你姑姑和姑父他们……唉,他们在当地成了家,按照现在的政策规定,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知青本人返回原籍的资格。所以,鹏飞想回来,只能走‘子女投靠’这条路,单独排队等那个回城的名额。”
庄老师看着儿子似懂非懂却依旧执着的眼神,只能把话说到最明白:“那个名额,就像一道窄窄的门。名额一天不下来,鹏飞的户口就一天在贵州,他在政策上,就一天是贵州人,不能合法地、长久地留在苏州读书、生活。”
图南急切地追问:“那……那名额什么时候能下来?如果一直下不来呢?鹏飞就只能一直在贵州等着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多么希望父亲能给出一个确切的日期,或者一个充满希望的转机。
庄老师缓缓地摇了摇头,打破了儿子的幻想,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谁也不知道名额什么时候能下来。可能很快,也可能……很慢。如果下不来,就只有等。政策的事情,我们普通老百姓,除了耐心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他看着儿子眼中希望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必须让儿子面对现实。他最后说道:“图南,你要是真想再见到鹏飞,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耐心地等,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说完这些话,庄老师站起身,留下图南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继续消化这由离别和政策带来的、超越他年龄的沉重与无奈。
八十年代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也悄然吹进了这条宁静了许久的小巷。巷口临街的几户人家率先“破墙开店”,支起了小吃摊、裁缝铺,虽然简陋,却给巷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喧嚣。与此同时,国营厂里的气氛也在悄然变化,开始有了“停薪留职”的说法,鼓励有想法、有门路的人去外面闯一闯。
这天早上,林武峰推着自行车正准备去厂里上班,在巷口碰见了难得白天在家的苏一鸣。
“一鸣,今天怎么在家猫着?没出去摆摊啊?”林武峰笑着打招呼。他知道一鸣这小子脑子活络,早就不满足于在厂里拿死工资,经常偷偷去玄妙观那边摆摊卖些小商品,没少被市容的人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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