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瓦多离开后的“龙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沉重的铅云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将至的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冰冷和血腥的预兆。陆少华站在巨大的战术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代表锡那罗亚卡特尔那庞大片区的深红色区域,那颜色刺眼得如同刚刚凝固的鲜血。
他没有立刻召集所有人。而是独自一人,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踱步。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内回响,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伊莎贝拉、卡洛斯、李俊,都通过监控屏或通讯器沉默地关注着他,等待着他的决断。他们知道,老大正在经历一场外人无法想象的风暴——一场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内心的战争。
接受?意味着交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自主权,成为巨人脚下的一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鬣狗,曾经的雄心壮志和为之付出的一切都将沦为笑话。拒绝?则要面对一个拥有碾压性力量的庞然大物的雷霆之怒,生存的希望渺茫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般漫长。
终于,陆少华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挣扎和迷茫已被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所取代。他按下了通讯器。
“卡洛斯。”
“在,华哥!”卡洛斯的声音立刻回应,带着压抑的紧张。
“去‘海神酒店’,找到那个萨尔瓦多。告诉他,我同意谈判。但地点,必须由我们来定——就在‘龙宫’三号会客室。时间,明天上午十点。”陆少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华哥,你真要…”卡洛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执行命令。”陆少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是!”卡洛斯不再多问。
切断通讯后,陆少华看向伊莎贝拉和李俊的监控镜头:“贝拉,立刻准备一份‘谈判’草案。把我们能接受的底线,以及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全部列出来。李俊,我要萨尔瓦多进入蒂华纳后的一切行踪细节,包括他见过什么人,打过什么电话,哪怕是最微小的异常。同时,谈判期间,会客室及周边区域的信号给我完全屏蔽掉,我要确保我们的每一句话,都不会立刻传到‘矮子’的耳朵里。”
“明白!”两人立刻应道,声音中重新注入了力量。领袖的决断,就像一面旗帜,瞬间凝聚了涣散的军心。
这一夜,“龙宫”的地下世界无人入眠。伊莎贝拉带领着她的智囊团队,彻夜分析数据,推演各种可能,制定出一套极其复杂且充满陷阱的应对方案。李俊的网络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疯狂运转,捕捉着一切可能与萨尔瓦多和锡那罗亚相关的信号碎片。卡洛斯则带着最精锐的行动队,反复演练着各种突发情况的应急预案,从谈判破裂的武力控制到最坏情况下的撤离路线。整个机器,为了应对明天的谈判,开足了马力。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三号会客室经过了精心的“布置”。看似一切如常,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陆少华坐在主位,身穿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神情冷峻,不怒自威。伊莎贝拉坐在他侧后方,面前摆着平板电脑和厚厚的文件,扮演着首席顾问和记录者的角色。卡洛斯没有出现在室内,但他和他的人如同蛰伏的猎豹,隐藏在会客室周围的每一个关键节点。
十点整。
会客室的门被准时推开。萨尔瓦多依旧那副精英学者的打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从容。他独自一人,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可能决定生死的谈判,而是来出席一场普通的学术沙龙。
“很准时,萨尔瓦多先生。”陆少华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守时是美德,也是对主人的尊重。”萨尔瓦多优雅地在对面坐下,将公文包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伊莎贝拉,微微点头示意,显得极有风度。
没有过多的寒暄,谈判直接进入正题。
“陆先生考虑了一夜,想必已经有了明智的决定。”萨尔瓦多开门见山,语气依旧温和,但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我的老板期待着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结果。”
陆少华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萨尔瓦多先生,直接一点吧。锡那罗亚想要什么?又能给出什么?”
萨尔瓦多微微一笑,似乎很欣赏这种直接。他打开公文包,取出的却不是文件,而是一个小巧的投影仪,在桌面上投射出一份结构清晰的条款清单。
“很简单。第一,蒂华纳及罗萨里托通道的所有权和管理权,移交锡那罗亚统一调度。陆先生您的团队,将改组为锡那罗亚西北地区办事处,您本人担任办事处主任,直接向我的老板负责。”
“第二,现有及未来利润的百分之七十,上缴锡那罗亚中央金库。剩余百分之三十,用于支付您团队的运营成本和人员薪酬。”
“第三,您麾下的武装力量,接受锡那罗亚军事委员会的整编和指挥。我们将派遣一名军事顾问,协助…嗯,指导日常行动。”
“第四,作为诚意和保障,您需要将‘金雀赌场’项目的百分之五十一股权,无偿转让给锡那罗亚指定的公司。”
每说出一条,伊莎贝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拍案而起。这哪里是合作?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抢劫和吞并!交出地盘、交出大部分利润、交出兵权、甚至交出未来洗白的希望!
陆少华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眼神愈发深邃冰冷。他等萨尔瓦多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令人心悸:“百分之七十的利润?萨尔瓦多先生,你知道维持这条通道的畅通,需要打点多少环节,应付多少饿狼吗?去掉成本,剩下的利润恐怕还不够上缴的数额。我的兄弟们喝西北风吗?”
“军事顾问?”他嗤笑一声,“是监军吧?我的人,为什么需要别人来指挥?”
“至于金雀赌场…”陆少华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那是我为自己和兄弟们准备的退路,不是送给锡那罗亚的礼物。”
萨尔瓦多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依旧从容:“陆先生,您要明白。锡那罗亚提供的‘保护’和‘渠道’,本身就是无价的。没有我们的庇护,您可能连百分之三十都保不住,甚至…失去一切。整合意味着效率和安全,些许的牺牲是必要的。”
“些许牺牲?”陆少华身体靠回椅背,眼神睥睨,“如果我不认为这是‘些许’呢?”
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萨尔瓦多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如同毒蛇般冰冷:“那么,很遗憾。我的老板虽然欣赏人才,但他更不喜欢…不识时务的人。拒绝锡那罗亚的友谊,往往意味着…选择了与整个锡那罗亚为敌。那后果,恐怕不是您,和您这小小的蒂华纳,所能承受的。”
赤裸裸的威胁,终于被摆上了台面。
谈判陷入了僵局。一方仗着绝对实力,步步紧逼,寸土不让。一方退无可退,据理力争,维系着最后的尊严和底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双方都在试探,都在计算,都在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
伊莎贝拉适时地插话,试图缓和气氛,提出一些技术性的修改意见,比如利润分成的计算方式、军事顾问的权限界定等等,但都被萨尔瓦多彬彬有礼却异常坚决地驳回。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到极致的谈判。陆少华手中几乎没有筹码,唯一的凭借,或许就是对方暂时还不想立刻撕破脸皮,以及…他那不肯低头的脊梁。
最终,在经过长达三个小时毫无实质进展的拉锯战后,萨尔瓦多看了一眼手表,优雅地站起身。
“看来陆先生还需要更多时间…来认清现实。”他收起投影仪,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遗憾,“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但我老板的耐心…更有限。我会在蒂华纳再停留二十四小时。希望下次见面时,我能听到一个…聪明的答案。”
他没有等陆少华回应,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门关上的瞬间,陆少华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的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伊莎贝拉担忧地看着他:“华哥…”
“他根本没想真正谈判!”陆少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只是来下最后通牒!要么跪着生,要么站着死!”
巨大的阴影,已然笼罩而下。选择的时间,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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