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李白《秋浦歌十七首》
巨城巍峨，匍匐于苍茫大地之上，依偎着连绵起伏的黛色山峦。高耸的城墙呈现出一种历经风霜的暗青色，其上刻满了古老而复杂的防御符文，不少地方残留着巨大的爪痕与能量冲击的焦黑印记，无声诉说着这座城池曾经历过的惨烈战斗。城楼之上，有甲胄森严、气息精悍的修士巡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方。
然而，这一切的肃穆与威严，都被城池正上方那极高天际的诡异景象夺去了所有光彩！
那面巨大无比、边缘残缺、通体呈暗铜色的古镜虚影，如同悬挂于苍穹之上的巨大伤疤，缓缓旋转。镜面之中映照出的，并非下方的山河城郭，而是那片不断翻滚蠕动、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混沌！尤其是混沌中央那个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目光与希望的巨大漩涡之眼，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便让人神魂悸动，心生大恐怖！
归墟之眼！绝不会错！那绝对是归墟的景象！
这面古镜，竟然如同一扇悬于天穹的窗户，将那片万物终末之地的恐怖景象，直接投射到了这座人族巨城的上空？！
白霁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握着乙木青龙珠的手都微微颤抖。怀中守藏水晶与荀渭背后裂匣传来的那丝警惕与熟悉的悸动，更是让他确信无疑！
这座城…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要悬挂如此不祥之物？城中之人，又该如何在这种每日仰望“归墟”的恐怖压力下生存？
巨大的疑问与不安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但青龙指引于此，言及或有答案，且荀渭的状况虽在青龙珠滋养下不断好转，那灰白煞能也已净化大半，但裂匣最深处的核心沉寂依旧，仍需寻根溯源之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收敛遁光，降下云头，向着那巨城的城门方向落去。乙木青龙珠的青辉依旧笼罩着两人，将其气息与外界隔绝，显得神秘而非凡。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座城池的宏伟与…沉重。城门高达十丈，以某种泛着金属光泽的巨木制成，上面钉满了巨大的青铜铆钉，此刻正敞开着，但仍有数十名气息凝练、最低也是筑基期的修士甲士分列两侧，严格审视着进出的人流。
进出之人大多神色匆匆，面带风霜，衣着打扮各异，有身穿法袍的修士，有背着药篓的农人，也有赶着奇异兽车的商贩，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眉宇间都带着一种难以化开的忧虑与疲惫，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偶尔有人抬头望一眼天际那恐怖的镜墟之景，便会立刻脸色发白地低下头，加快脚步。
白霁云背着荀渭，周身笼罩在朦胧青辉中，走向城门，立刻引起了守卫们的警惕。为首一名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金丹期守将，手握刀柄，沉声喝道：“止步！来者何人？出示身份符牌！”
白霁云心神电转，拱手道：“这位将军请了，我师兄弟二人乃海外散修，遭逢大难，流落至此，欲入城求医访友，并无身份符牌。”他声音平和，却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元婴修士的威仪，同时稍稍放开乙木青龙珠的遮蔽，流露出一丝精纯的青龙气息。
那守将感受到那丝高贵而强大的龙息，又看不透白霁云的修为（虽有伤在身，但底子仍在），顿时脸色微变，警惕之色稍减，多了几分恭敬，但依旧皱眉道：“原来是海外仙师。然则禹京规矩，凡入城者，皆需登记造册，领取临时符牌，并说明来意，接受检查。尤其是…”他目光扫过白霁云背后昏迷不醒、气息奇特的荀渭，“…这位道友的状况似乎有些特别，需得报备。”
“禹京？”白霁云记下了这个名字，从善如流道：“理应如此。我师弟乃修炼时出了岔子，遭异种能量反噬，正需入城寻找良医或清净之地疗伤。一切但凭将军安排。”
见白霁云配合，守将神色稍缓，示意一旁副官取来一枚玉简和一块临时令牌进行登记。
“姓名？宗门？”
“在下白云舟，师弟荀渭，并无宗门，一介散修。”
“修为？”
“元婴初期。”白霁云报了个较低的境界。
“入城所为何事？预计停留多久？”
“求医问药，停留时间不定，短则数月，长则数年。”
登记完毕，那副官又将一枚青铜镜状法器对着荀渭照了照，法器上光芒流转，显示出其体内能量混乱却并无明显邪祟之气，尤其是被乙木青龙珠的气息所掩盖，最终显示为“能量失衡，需观察”。
守将见状，这才挥挥手：“进去吧。记住，禹京有禹京的规矩，莫要生事，尤其不得靠近‘巡天镜’基座禁区，违者重处！”他指了指天上那巨大的古镜虚影。
“多谢将军提醒，必定遵守。”白霁云接过临时符牌，道谢后，背着荀渭步入了城门。
一入城内，景象又是一变。
街道宽阔，以青石板铺就，两旁店铺林立，贩卖着各种灵药、法器、符箓、妖兽材料，甚至还有专门讲解功法的书馆，人来人往，颇为繁华。建筑风格古朴厚重，多以巨石垒砌，显得坚固异常。
然而，与这繁华景象格格不入的，是那股弥漫在整个城市上空的、压抑而沉重的氛围。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真正的轻松，交谈声也压得极低。街道上空，不时有一队队乘骑着飞行妖兽、身穿统一制式灵甲的巡逻修士掠过，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
而所有这一切的背景，永远是那高悬于顶、缓缓旋转、映照着归墟恐怖景象的“巡天镜”！它就那样冰冷地存在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此地居民，那毁灭的阴影从未远离。
白霁云找了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名为“百草堂”的医馆，先将荀渭安顿下来。坐堂的老医师修为在金丹后期，一番探查后，对荀渭体内那奇异的能量平衡状态啧啧称奇，尤其是对那乙木青龙珠的效力惊叹不已，直言此乃神物，有它温养，性命无虞，但至于那能量根源之伤以及背后裂匣，他则束手无策，言及或许需寻访更擅长炼器与能量本源之道的宗师。
白霁云付了诊金，又租下医馆后院一间僻静小院暂住。
安顿好荀渭后，他决定外出打听消息。首要目标，便是那“巡天镜”！
他在城中最大的茶楼“听风阁”坐下，要了一壶灵茶，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悄然散开，捕捉着周围的交谈声。
“…听说昨日‘镜墟’又波动了，西城区好几户人家的防护阵都差点被煞气冲垮…”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听说‘拓荒队’这次在外面又损失了好些人手，就带回来几株不到百年的‘凝血草’…”
“…城主府发布的‘净煞符’又涨价了，这让我们这些低阶修士怎么活？”
“…慎言！听说‘监天司’那边最近又有大人物下来巡查了，好像和‘镜墟’最近不稳有关…”
“…‘星枢塔’那边好像有新的推演结果了，说是‘大黯’之期可能又要提前…”
“…真的假的？！这可怎么办…”
零碎的信息汇入耳中，“镜墟”、“巡天镜”、“煞气”、“监天司”、“星枢塔”、“大黯”…一个个陌生的词语勾勒出这座巨城艰难求存的轮廓。
白霁云心中渐渐明了。那“巡天镜”似乎并非自愿悬挂，而是为了监控“归墟”（此地称为镜墟）的动静，但其本身也会散发逸散的“煞气”侵扰下方城池。城中居民的生活似乎极为不易，需要不间断地对抗煞气，并依靠外出“拓荒”获取资源。而统治此地的，似乎是“城主府”以及一个名为“监天司”的机构？此“监天司”与那废墟中的“监天司”是否有关联？
他注意到，不少人交谈时，都会下意识地望向城中某个方向，眼神中带着敬畏、依赖以及一丝忧虑。
他顺着那些目光望去，只见城池中央，矗立着一座极为显眼的、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塔。塔身洁白如玉，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塔顶似乎有一颗巨大的水晶球在不断运转，散发出道道涟漪般的光晕，与天空中那“巡天镜”的恐怖景象隐隐对抗，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
那便是…“星枢塔”？
就在他凝神观察那星枢塔之时，怀中那枚守藏水晶碎片，再次微微发热！
这一次，并非警示，而是传递出一段极其微弱、却让白霁云心头狂震的感应！
那感应指向的方向，并非星枢塔，而是城中另一处相对偏僻的、似乎是一片民居的区域。
而感应的目标…极其模糊…却带着一种让守藏水晶和裂匣都产生共鸣的…熟悉的频率…
那频率…与他怀中另一件物品隐隐呼应——
那是…一枚他一直贴身收藏的、得自荀渭的、苏晚晴在休眠舱中影像的…能量残留印记？！
虽然微弱到极致，仿佛风中之烛，但那种同源的感觉…绝不会错！
白霁云猛地站起身，茶盏碰翻都浑然不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难道…苏晚晴…或者说…她的某种痕迹…就在这座城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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