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入了没有尽头的深海。
林越在一片混沌中漂浮，四周是粘稠的灰色，既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熟悉的嗡鸣在耳膜深处震荡——和空痕星青铜圆盘的低频振动如出一辙。他试图抬手，却发现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意识在独立存在。
“这里是……哪里？”
念头刚起，眼前的灰色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破碎的画面：星舰坟场的晨光里，三百个举着的手在数据板上定格；议会厅的地砖下，青铜星图的符文在灵力中流转；空痕星的裂谷中，黑色雾气凝聚的魔影正扑向自己……画面最后定格在那道刺入眉心的银色光线，刺痛感真实得仿佛还在灼烧。
“空痕之根……”林越低声自语，这个从青云宗古籍里看到的词，此刻在意识中格外清晰。古籍说它是“魔域之源，生于混沌，以空间为食”，原来不是夸张——这片灰色空间，分明就是被它吞噬的“空间残骸”。
灰色涟漪再次涌动，这次浮现的画面是陌生的：一片比空痕星更荒芜的土地，天空是凝固的暗红，地面上立着无数根青铜柱，柱身上刻满了与锁星阵相似的符文。一个穿着兽皮的人影正跪在最大的青铜柱前，用石刀划破手掌，将血滴在柱顶的凹槽里——那凹槽的形状，与数据板背面的星舰刻痕一模一样。
“锁星阵的创造者……”林越心中一震。
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转头。那是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灰，与这片空间的颜色融为一体。“钥匙……终于来了……”人影的声音直接在林越意识中响起，带着跨越时空的疲惫，“它要回家了……你拦不住的……”
“它是谁？‘回家’又是什么意思？”林越追问，但人影已经开始消散，青铜柱的画面也随之破碎，重新化作灰色的混沌。
嗡鸣突然变得尖锐，林越感觉意识被一股力量拉扯着下沉，眼前闪过更多碎片：有无数星球在黑色雾气中崩塌，有青铜圆盘在不同的星系反复出现，还有一道模糊的银色身影，正从一个星系的裂缝中钻出，身后跟着铺天盖地的魔影……
“原来它不止吞噬过空痕星……”林越的心脏像是被攥紧，“它在穿越不同的宇宙，用锁星阵的能量撕开通道，而每一次‘回家’，都会留下一片废墟……”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林越“看”到，自己的储物戒中，那块从魔域星带回来的紫晶髓正在发光，淡紫色的灵光顺着意识流，在灰色空间里撑起一片小小的屏障。
紫晶髓是连接魔域星与死寂星域的媒介，此刻竟能对抗空痕之根的吞噬？
“是净化灵能……”林越瞬间明白，“紫晶髓吸收过死寂星域的净化灵能，而这种力量，与空痕之根的‘虚无’恰好相克！”
他集中所有意识，引导紫晶髓的灵光向外扩散。淡紫色的光芒所过之处，灰色混沌像冰雪般消融，露出后面更清晰的画面——那是空痕星裂谷的实时景象：
苏清鸢正抱着昏迷的“自己”，躲在青铜柱的阴影里，机械族上尉带着剩余的士兵，用灵能步枪勉强抵挡着重新凝聚的魔影。青铜圆盘上的黑色符文已经蔓延到地面，在裂谷周围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血色电弧顺着网的纹路游走，像是在编织新的通道。
而“自己”的眉心，那个青铜色的空痕星印记正在闪烁，每闪一次，青铜圆盘就会发出一声嗡鸣，符文的亮度也随之增强。
“它在借我的身体，激活通道……”林越的意识剧烈波动，“紫晶髓，快！”
储物戒中的紫晶髓光芒暴涨，林越感觉意识被一股力量猛地向上拽——
***现实世界，空痕星裂谷。
苏清鸢的爆弹枪已经耗尽能量，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机械族上尉的等离子炮能量条即将归零，掌心沁出冷汗。魔影越来越密集，它们不再主动攻击，只是围着青铜圆盘盘旋，像是在守护某种仪式。
“上尉，还有多少弹药？”她的声音干涩。
“灵能步枪还剩三成，等离子炮最多再撑五分钟。”机械族上尉的金属面罩上布满划痕，“苏司令，我们必须撤退了！再等下去，所有人都会被空间裂缝吞噬！”
苏清鸢低头看着怀里的林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眉心的青铜印记却越来越亮，甚至能看到细小的银色光线在皮肤下游走。刚才林越用灵力写下的那句话还在脑海里回响：“它不是要破阵……是要借阵……回家……”
借阵回家……难道空痕之根的“家”，就在锁星阵封印的另一端？
就在这时，林越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储物戒中透出淡紫色的光芒。苏清鸢惊喜地抬头，只见林越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焦距，瞳孔变成了与印记相同的青铜色。
“林越？”苏清鸢试探着轻唤。
林越没有回应，身体却突然漂浮起来，朝着青铜圆盘飞去。苏清鸢伸手去拉，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在圆盘中央，与黑色符文融为一体。
“不！”她绝望地大喊。
圆盘上的符文突然亮起，黑色中夹杂着淡紫色的灵光，形成诡异的旋涡。林越的身体在旋涡中旋转，眉心的印记彻底融入皮肤，化作一道复杂的符文，与圆盘的纹路完美契合。
魔影们发出狂热的嘶吼，纷纷扑向旋涡，被紫晶髓的灵光灼烧得发出滋滋声，却依旧前赴后继，像是在“献祭”自己的力量。
“他在抵抗！”机械族上尉突然喊道，“那紫色的光是……净化灵能！”
苏清鸢这才注意到，那些黑色符文在紫晶髓的光芒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旋涡中心甚至露出了原本的青铜底色。林越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念诵什么咒语，声音微弱却坚定，与青云宗的净化咒相似，却又带着一丝不同的韵律。
“是紫晶髓！”苏清鸢想起林越储物戒里的那块晶体，“他在借用紫晶髓的力量，对抗空痕之根的控制！”
她立刻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灵能电池，扔给机械族上尉：“给步枪充能！瞄准黑色符文最密集的地方，帮他争取时间！”
绿色的净化光束再次亮起，精准地射向漩涡边缘的黑色纹路。每一次击中，林越的身体就会剧烈震颤，紫晶髓的光芒也随之暴涨一分。圆盘的嗡鸣越来越响，甚至盖过了魔影的嘶吼，整个裂谷开始剧烈摇晃，空间裂缝中渗出的血色电弧忽明忽暗，像是在挣扎。
“空间波动在下降！7.8！7.7！”机械族上尉的声音带着激动，“有效果了！”
苏清鸢紧紧盯着旋涡中的林越，看着他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深，嘴唇的动作却从未停止。她突然明白，林越念诵的不是单纯的净化咒，而是将青云宗的咒语与锁星阵的符文结合，创造出的全新法门——用净化灵能“改写”空痕之根的通道，将它重新封印。
就在空间波动即将回落至安全值时，旋涡中心突然爆出刺眼的银光，紫晶髓的光芒瞬间被压制。林越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原本消退的黑色符文以更快的速度反扑，甚至顺着他的皮肤向上蔓延，吞噬着淡紫色的灵光。
“不好！它在反噬！”苏清鸢的心沉到了谷底。
银光中，那个由雾气组成的虚影再次浮现，这一次，它的轮廓清晰了许多，十二对骨翼上布满了与林越眉心相同的符文。“你以为……这点力量就能阻止我？”虚影的声音带着嘲弄，“你的灵能，你的意志，甚至你身体里的净化之力……都会成为我回家的‘燃料’！”
它缓缓抬起骨翼，旋涡中的黑色符文突然凝聚成一只巨手，抓住林越的肩膀，将他往旋涡深处拖拽。林越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紫晶髓的光芒彻底黯淡，眼看就要被完全吞噬。
苏清鸢脑中一片空白，她几乎是本能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朝着漩涡冲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知道不能让林越被拖进去。
就在她靠近旋涡的瞬间，林越突然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的瞳孔恢复了清明，只是里面布满了血丝。他看着冲过来的苏清鸢，突然露出一个决绝的笑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储物戒中的紫晶髓猛地拽出，掷向她：
“带它走！去死寂星域！只有那里的净化灵能……能彻底封印它！”
紫晶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苏清鸢手中。几乎同时，旋涡中的巨手猛地发力，将林越彻底拉入黑色深处。青铜圆盘发出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符文的光芒瞬间熄灭，裂谷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魔影消散后残留的黑色雾气，和地面上那道由符文组成的、尚未完成的封印阵。
空间波动定格在7.0，暂时安全了。
苏清鸢握着尚有余温的紫晶髓，站在空荡荡的青铜圆盘前，浑身冰冷。她能感觉到，圆盘深处传来一股微弱的吸引力，与手中的紫晶髓产生共鸣，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林越……”她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决堤。
机械族上尉走到她身边，看着圆盘中央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低声道：“苏司令，我们该走了。这里的空间结构还不稳定，而且……”他指向裂谷外，“刚才的能量爆发，肯定已经引起了其他星系的注意，我们需要尽快回总部汇报。”
苏清鸢没有动，她的目光落在圆盘边缘的一道刻痕上——那是林越被拖入前，用指尖划出的最后一道印记，形状与青云宗的传讯符相似，旁边还有一个极小的“星”字。
星……死寂星域？
她猛地握紧紫晶髓，转身走向登陆舱：“上尉，立刻设定航线，去死寂星域。”
“可是……”
“没有可是。”苏清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说，只有那里能彻底封印空痕之根。他还在里面，我们必须去救他。”
登陆舱缓缓升空，苏清鸢最后看了一眼裂谷中的青铜圆盘，发现圆盘中央的黑色里，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金色灵光——那是林越的灵力。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让她暂时压下了恐惧。
然而，就在登陆舱驶离空痕星大气层时，苏清鸢的便携仪突然发出警报，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联邦总部的紧急通讯，发信人是防御部最高指挥官：
“苏清鸢，立刻返航！不得前往死寂星域！重复，不得前往死寂星域！空痕星的能量爆发已确认，迷雾星域方向出现大规模空间裂缝，而裂缝中……检测到林越的灵力波动！”
苏清鸢的血液瞬间冻结。
林越的灵力波动……出现在迷雾星域的裂缝中？
这意味着什么？
是林越成功逃出来了，正在迷雾星域？还是……空痕之根已经带着他的身体，通过青铜圆盘的通道，抵达了迷雾星域，准备开启新的“回家”之路？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紫晶髓，晶体表面的淡紫色灵光突然闪烁起来，映照出她苍白的脸。而在晶体深处，似乎有一道银色的细线在缓缓蠕动，与空痕星那道刺入林越眉心的光线，一模一样。
登陆舱的自动驾驶系统已经开始返航，苏清鸢看着屏幕上不断靠近的联邦星域坐标，又看了看远处迷雾星域的方向，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伸手按在驾驶面板上，强行解除了自动驾驶，将航线重新设定为：死寂星域。
无论林越在哪里，无论空痕之根的阴谋是什么，她都必须去死寂星域。
因为那是林越最后的嘱托，也是唯一的希望。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登陆舱的货舱角落里，一块从星舰坟场带回来的、刻着星舰图案的金属碎片，此刻正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与青铜圆盘相似的黑色符文，悄无声息地融入舱壁的线路中。
空痕之根的“印记”，不止留在了林越的眉心。
它早已随着那些被污染的数据板碎片、被魔影触碰过的武器、甚至被林越的血液沾染过的土地，悄无声息地扩散到了联邦的每个角落。
而死寂星域，那个曾经被净化灵能守护的地方，即将成为新的战场。
或者说，成为空痕之根“回家”的最后一站。
航线已经锁定，登陆舱加速冲向死寂星域的方向，身后是联邦总部的紧急召回信号，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可能存在的希望。
苏清鸢握紧紫晶髓，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死寂星域恒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林越，等我。
而在她看不见的维度里，灰色空间中的林越，正被无数青铜碎片包围。他的意识被固定在一片混沌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碎片上的符文，与联邦星域的星图缓缓重合，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他知道，苏清鸢来了。
但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可能不是救赎。
而是早已布好的，最终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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