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被平阳郡主榜下捉婿的天赐公子？芳宁望着游街队伍中骑马的状元郎，指尖轻轻攥住帕角。
怀清以茶盏掩唇，目光扫过状元坐骑上垂落的锦缎：正是此人。听春音说，他府上那位河东狮当日带了八个健妇直闯郡主府，竟从喜床上将人硬生生拖了回去。
话未落，人群中忽然骚动——探花郎马前落了满地香包。
怀清顺着春知的目光望去，只见自家大哥怀谨立在进士队伍里，墨色襕衫沾着几片桃花，正被几个闺中少女围得水泄不通。
大嫂，该你了。怀清将绣着并蒂莲的香包塞进芳宁手中，眼底闪过狡黠笑意。
芳宁的指尖在香包穗子上反复绞动，望向怀谨的目光却亮若星辰。
她咬了咬唇，闭着眼将香包掷出——那香包竟如有灵，直直落进怀谨掌心。
有人接了香包！围观百姓轰然起哄。芳宁羞得满脸通红，躲到怀清身后，只敢露出半幅罗裙。
怀清却踮脚挥手，脆生生喊道：大哥！这儿呢！
怀谨循声望来，眼底泛起笑意。他扬起手中香包，以唇语道：回家等我。
刘耀虎见怀清主仆几人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却仍拼命挥手的模样，不禁笑道：怀清姑娘这嗓门，怕是整个天街都听见了。
今日放榜，怀谨名次从会试第七十五名跃至殿试第十八名，这般长进已足够令永宁坊邻里交口称赞。
至此，怀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只等大哥授官定下，她这趟洛阳行便可画上句点。
几日后，怀清备好车马，约了齐禹见面。
齐禹近日正忙于栖梧坞的营建，怀清只消交付图纸，其余事务皆由他操持。
按最初设想，桑麻百艺坊九州风物阁四时观景台、儿童体验馆、休闲娱乐区等配套设施已初具雏形。
她曾言明留给圣上五股股份，至今未得正面回复，此番便想请齐禹侧面探问，也好在返回青州前将诸事办妥。
圣上想见你一面。齐禹的答复令她眸色一亮。
不过是面圣而已......怀清指尖轻扣桌沿。虽非畏惧，但若说面对古代帝王心中毫无波澜，那也是假话——害怕、兴奋、期待，诸般情绪翻涌。
何时召见？
明日未时三刻。齐禹道，我午时末便来接你。
礼仪无需担忧，自会有宫中嬷嬷教导。
怀清颔首，指尖抚过袖口绣纹，眼底掠过一丝微光——这趟面圣，或许将是她在这异世棋局中落下的关键一子。
次日午时末，齐禹果然准时驾着青缎马车停在夏府门前。
车厢里早备好了鎏金手炉，暖香混着薄荷膏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怀清知是齐禹特意吩咐，因她曾提过不惯熏香刺鼻。
宫里嬷嬷可来过？”
在大明，若有幸被召见，通常会有宫廷嬷嬷专门出宫教导礼仪，仪容、 举止、 跪拜礼、各类 称呼与应答，应答时还要避谈敏感话题（如朝政弊端、宫闱秘事），用词需文雅，不可直白冒犯。
嬷嬷通过示范与纠正，确保被召见者言行符合宫廷等级秩序，避免因失礼招致祸患，同时展现皇室威严。
“嬷嬷巳时三刻便来过，教了些基本仪轨。”
齐禹点头，掀开车帘时，目光在她月白织锦襦裙上顿了顿，今日穿得倒素净。
怀清低头拂了拂袖口银线绣的竹纹：面圣当以庄重为先，何况我本是农家女，太艳了反落人话柄。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时，日头正斜斜切过午门朱漆。
怀清跟着齐禹穿过九曲桥，见太液池冰面初融，几只鸳鸯正贴着水皮掠过，尾羽拖出细碎银光。
忽有宦官尖着嗓子宣召，她攥紧袖中的帕子，随齐禹拐进飞檐下的游廊。
金銮殿内烛火摇曳，明黄帷幔后传来书页翻动声。
怀清按嬷嬷所教行三叩九拜礼，听见头顶传来低笑：抬起头来。
她抬眼，见龙椅上的帝王着常服斜倚，手中正把玩她送去的四时观景台微缩模型。朱砂笔搁在御案上，墨渍洇开半幅舆图，倒像是朵开败的墨梅。
桑麻百艺坊，九州风物阁......帝王指尖敲了敲模型里的风车，你一个姑娘家，怎会想出这些稀奇点子？
怀清定了定神：回陛下，民女，见各地匠人手艺濒临失传，百姓亦难见天下风物，便想建个坊阁，既保百艺传承，又能让世人开眼界。
帝王忽然放下模型，目光灼灼：那儿童体验馆又是何意？竟要设什么蒙学游乐区，让孩子边玩边学？
因民女见洛阳贵胄之家，孩童皆困于私塾课业，寒门稚子又无书可读。怀清索性直起身子，玩耍本是天性，若能在玩中习字算数、知礼明义，岂不比刻板说教强百倍？
殿外忽然掠过鸽哨声。
帝王沉默片刻，五股之约不必提，待建成后，朕要亲眼看看这桑麻百艺坊如何让天下人开眼界
怀清瞳孔骤缩，又微微低下脑袋。
殿角铜漏滴答作响，她听见自己声音带着颤意：陛下厚爱，民女定当全力以赴。只是......
只是什么？
民女斗胆，请陛下赐块匾额。怀清叩首时，发间玉簪轻晃，若得御笔题字，百艺坊日后也好立足。
帝王忽然大笑，震得梁上簌簌落进烛台。
他挥袖命宦官取来笔墨，饱蘸朱墨在宣纸上落下二字，笔锋凌厉如刀：大观百艺坊。待你建成，朕自会差人送去。
出得宫殿时，暮色已漫过宫墙。
齐禹候在廊下，见她出来忙上前询问：如何？
怀清望着天边残阳，忽觉肩头重担轻了几分。陛下赐了匾额，还准青州先试建分号。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齐二叔，后面的事还请多多关照！”
齐禹嘴角微扬，连她叫他齐二叔都不觉恼怒，“同理同理！”
二人斗着嘴拐过长廊，太液池上的月光忽然碎成银鳞。
怀清摸出袖中御赐的鎏金腰牌，在夜色中泛着暖光。她忽然想起方才帝王临了说的话：莫要叫朕失望。
风卷着残梅掠过廊柱，她攥紧腰牌，唇角扬起笑意——这盘棋，才刚落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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