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吉是黄山先生的族侄,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他姓杜,又是黄山先生相当重视的学生,在师门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他在黄山先生门下读书的头几年,同窗们一度将他视作了恩师的继承人。黄山先生前后娶过两任妻子,都没有子嗣,让族侄兼学生继承衣钵,是很正常的操作。
杜吉的父亲是商人,后母又贪婪,那时候还想借着这层关系,打黄山先生夫妻私产的主意。直到黄山先生帮另一位族人牵线,过继了杜吉,他们才消停了。
可即使杜吉不是黄山先生的衣钵传人,他家在德州,又姓杜,还是杜氏家族中首屈一指的高官,他发了话,无论是杜氏族人还是黄山门下,都不能熟视无睹。
他自己从不以黄山先生继承人自居,也从不跟薛德诚争师母的遗产,却不代表他在师门中的地位低了。他行事低调,是他的美德,旁人却不会因此怠慢了他。
黄山先生的故居原本是由薛德诚继承的。他如今已经去世,他的学生搬进了宅子,其他黄山先生的门徒哪怕心里不以为然,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可杜吉要出面赶人,那即使是黄梦龙,也无权反对,其他人更是会站在杜吉这一边。
真到了那一日,就算石宝生的才子名声再响亮,考得了更高的功名,还与德州首富鲁家的大小姐结了亲,也照样要老老实实搬出黄山先生的故居,否则他的名声就要坏了。
不过,只要杜吉公开说出了赶人的话,石宝生的名声也已经坏掉了。他还否认了自己是黄山门下,另外编造了师承,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可说是犯了大忌而不自知。外人知道他干了什么,都会觉得杜吉占理。
杜吉会做出这样的承诺,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薛绿心中感动,对薛德民道:“大伯父,侄女儿想去给杜世叔请安,只是怕身上有重孝,杜世叔家里有老人在,会冲撞了。”
杜吉先前赶往沧州接回娘家省亲小住的嗣母去了,如今他既然回来了,必定已经将嗣母接到了德州的家。薛绿隐约记得父亲生前提过,杜吉的嗣母身体不好,会去沧州小住,也是因为当地有位名医很擅长治她的老毛病。
杜家既然有久病的老人在,薛绿戴着孝,还真的不好上门去。
薛德民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与长子薛长林其实也算是丧家,去薛德诚每一位同窗旧友家拜访之前,都会提前递上帖子,确认对方不忌讳,才会上门。他们都这样了,更何况是薛绿这个正主儿?
他便对薛绿道:“此事不着急。等官府那边审讯完拐子们,弄清楚背后主使人是谁再说吧。倘若真是石宝生捣的鬼,我们自然是要与黄山先生的门生们商议,要如何赶人,并且知会那位黄梦龙举人,让他将这逆徒逐出门墙的。”
不过,先前他们父子俩在薛德诚的同窗旧友们面前,只是含含糊糊提及薛德诚父女被不肖弟子背刺一事,并没有明确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杜吉撞破了真相,接下来他们少不得要与黄山门下的众人聚在一处商量后事的。
到时候,他们把人都请到这座小宅来说话,还怕没机会让薛绿拜见众位世叔世伯么?
薛绿之前也提到过,她不打算在德州躲避战乱——此地日后也会迎来燕王大军,不是什么清静之地。可薛家在城中拥有的两处房产,都没有了看守人,以后少不得要托付给城中的旧友们。
薛长林道:“杜世叔在城里好像还是租宅子住,并没有自家的产业。我看他不如直接搬进黄山先生留下的那座大宅去算了。正好他又姓杜。从前他还怕他本生父母会生事,如今不用担心了,何必再花冤枉钱,反倒放着好宅子空置呢?”
杜吉亲生父亲经商多年,本来也有万贯家财。他不肯让嫡长子读书科举,只是受了后妻的蛊惑。而后者纯粹是想让自己亲生的儿子继承家产,才视原配留下的嫡长子为眼中钉。杜吉过继的事能办得顺利,也少不了后母的推波助澜。
杜吉过继出去后,在嗣父母的支持下,顺利读书、科举、考官、娶妻、生子。反倒是后母生的弟弟长成了纨绔子弟,还成了个赌鬼,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
杜吉亲生父亲被不肖子气得吐血而死,后母连丈夫丧事都顾不上,就要带着儿子卷款潜逃,在外遇上了盗匪,双双送命。杜父的后事是左邻右舍与黄山门下的同窗们帮着办妥了,杜家后母和小弟的尸体却无人管。
还是杜吉在京城得了家书,知道嗣父病逝,便上书请求丁忧,回乡路上顺道去外地衙门里将后母与小弟的遗骸领回了德州,与生父合葬,才让他们母子入土为安。
他同时守两边的孝,又将生父留下的最后那点家产全数变卖,还上了弟弟欠下的债,自己带着妻儿租房居住,也没忘了孝敬嗣母,方方面面都做得周全。德州城里知道的人,谁不说他是个仁义君子呢?
薛长林听了这位杜世叔的事迹几年,对他是十分敬重的,一想到黄山先生的故居很快就会空置,便立刻想到杜吉了。
到时候他们再托杜吉照看薛家的小宅,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薛绿也觉得这个建议挺好:“那就这么做吧。如果杜世叔要推拒,我就求他帮忙。我们家没人过来照看宅子,就算要到德州小住,有这座小宅就够了。大宅子白空着太可惜,没人气,也更容易朽坏。杜世叔只当是在帮我的忙就行。”
薛长林合掌笑道:“那就太好了!我看杜家租的宅子也只有两进,他们家人多,杜太太也是官家千金,陪嫁人口都有好几个,住在两进的宅子里,太逼仄了些。他家孩子也大了,又要读书,很不方便的。杜世叔不肯,咱们就求杜太太去。”
薛绿笑着点头,薛德民却又忍不住敲了儿子的脑门一记:“这种事,十六娘自己拿主意就行了,你操的哪门子闲心?!”这是七弟留下的产业,七弟自己生前尚且不敢随意处置,薛长林怎么好胡乱插手?也不怕侄女儿多心。
薛绿又怎会多心?她经历两世,这辈子的际遇与上辈子差别这么大,不但是因为春柳县衙惨案的受害者中多了一位谢怀恩大人,也是因为她今生选择了相信、依靠大伯父和堂兄。
她知道大伯父与堂兄是正人君子,真心关怀着自己。她不方便做的事,可以放心托付给他们,再也不会任由自己落得无依无靠、任人磋磨的境地了。
薛长林的建议,还为她争取到了一个新的靠山。她上一世与杜吉杜世叔失去联系,根本不知道他就跟自己在同一座城里,无从求助。
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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