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刚在海州国际机场落地，舱门一开，湿热的空气就裹了上来。
和家里那股干冷的风截然不同，这里的风黏糊糊的，带着咸腥的海味，像浸了水的棉絮蹭在皮肤上，连呼吸都透着股说不清的暧昧劲儿。
出口处早站了一群人，清一色的西装革履，为首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肚子微微发福，脸上的笑堆得像朵盛开的菊花——正是星辰集团海州分公司的赵总。
“颜总！可把您盼来了！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啊！”他几步冲上来，伸手想握颜如玉的手，刚抬到一半，瞥见她身后的苏临，动作猛地顿住，讪讪地搓了搓手，点头哈腰的劲儿又浓了几分，“这位就是苏先生吧？久仰大名，果然气度不凡！”
颜如玉嘴角勾着礼貌的笑，语气淡淡的：“赵总费心了。”
她身后的苏临依旧戴着那副黑墨镜，几乎遮了半张脸，双手插在裤兜里，像个没感情的影子。只是周身那股寒气太冲，赵总几次想跟他搭话，刚张了嘴，对上他绷得像冰的下颌线，话又咽了回去，只能尴尬地转回头招呼车队。
三辆黑色轿车驶离机场，一头扎进海州的晚高峰。窗外的高楼往上蹿得吓人，霓虹灯晃得人眼晕，车水马龙的热闹劲儿不比家里差，可那股子浮躁劲儿却直往人心里钻——像煮沸的开水，表面翻滚着，底下全是浮沫。
赵总坐在副驾，半个身子扭过来，殷勤得过分：“颜总，酒店早订好了！半岛酒店，咱海州最顶的地儿！顶层总统套，站在窗边能瞅见大半个海州夜景！安保我亲自盯的，里三层外三层，绝对安全！”
“劳烦赵总了。”颜如玉微微点头，目光却飘向窗外。陌生的街道飞快倒退，商铺的招牌闪得晃眼，可她半点赏景的心思都没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繁华看着热闹，指不定藏着多少暗坑，正等着她往里跳呢。
身边的苏临没说话，墨镜后的眼睛却没闲着。他的视线扫过路边的高楼，停在某栋楼的天台边缘，又掠过街角的岔路，连路口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都没放过。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把哪能藏人、哪能伏击都过了一遍。
“感觉怎么样？”颜如玉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苏临侧头看了她一眼，喉结滚了滚，只吐了三个字：“水太浑。”
颜如玉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衣角。
到了半岛酒店，果然够奢华，水晶灯晃得人眼晕，门口的安保一个个腰杆笔直。赵总还想安排接风宴，颜如玉直接摆手：“旅途累了，简单吃点就行，宴就免了。”
赵总不敢多说，赶紧让人送了餐到套房。颜如玉让助理林薇陪着吃了几口，就催着人走了，偌大的套房里，只剩她和苏临两个人。
总统套确实大，落地窗外是弧形的，站在窗边往下看，整个海州的夜景都铺在脚下，灯火璀璨得像撒了一地碎钻。
可苏临没心思看景。他放下随身的黑色金属箱，蹲在地上翻出几个小巧的仪器，贴着墙根扫，又扒着插座查，连窗帘杆后面都用手电筒照了照——活像只绷紧了神经的猎犬，半点死角都不肯漏。
颜如玉走到窗边，望着底下的万家灯火，心里乱糟糟的。明天她要站在峰会上，对着全世界讲星辰集团的计划，可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扑上来，把她撕得粉碎。
这种孤身闯虎穴的紧张感，像藤蔓似的缠上来，勒得她心口发紧。
“放心，房间干净。”苏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如玉回头，看见他收起仪器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窗外。灯光落在他的墨镜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你之前说，来海州有私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
苏临沉默了几秒，指尖捏着墨镜腿，缓缓摘了下来。那双平时锐利得像刀的眼睛，此刻望着远处的某个方向，蒙着层雾，眼神冷得发沉，像是淬了冰。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低，“陈年旧账，该清了。”
语气淡淡的，可颜如玉却莫名打了个寒颤——那平静底下，藏着的是压不住的杀意，像埋了多年的刀子，终于要拔出来见血了。
她忽然明白，苏临跟着来海州，或许不只是为了护着她，更是为了了结自己的过去。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繁华地，是埋着仇的地方。
“要我帮忙吗？”颜如玉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苏临转过头看她，眼神复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可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不用。你顾好明天的峰会就行，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拒绝得干脆，颜如玉心里还是有点涩。她想多靠近他一点，想知道他藏在墨镜后的心事，而不是永远被他护在身后，像个只能等着被救的人。
“早点歇着吧。”苏临重新戴上墨镜，转身走向外间的卧室，“我住外面，有事喊我。”
房门轻轻关上，套房里只剩颜如玉一个人。她望着窗外的夜景，海州的灯火明明那么亮，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明天的峰会是龙潭虎穴，身边的男人藏着满身秘密，这一夜，怕是没人能睡得安稳了。
她靠在落地窗上，指尖冰凉——海州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而苏临的过去，也比她看到的，要沉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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