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照射了下来,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上官徽怔怔望着庭院里那株老梅,晨间的雾霜尚未完全消融,几朵残存的白梅在枝头轻颤,倔强地守着最后地风骨。
“所以……”她声音轻得像自语,“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死局?”
端木珩沉默良久,“郑家逼他现身,他没得选。”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今早收到的。阮云归在敲响登闻鼓前,先去了太庙。”
上官徽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寥寥数语:“辰时三刻,白衣士子太庙哭祭,焚《陈情表》于先灵。”
她指尖轻颤。太庙哭祭,登闻陈情——这是要将三十年的冤屈,昭告于天地祖宗。
“他这是……”她喉间哽咽,“连身后名都不顾了。”
“他本就不是为身后名而来。”端木珩望向宫城方向,“石太傅满门血仇,先皇死因成谜,八年前那场变故……他是来讨一个公道的。”
远处街巷间忽然传来喧哗,赵睿疾步来报:“将军,百姓围住了廷尉府,要求释放向子平!”
几乎同时,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禁军统领亲自率队停在府门外,朗声道:“陛下有旨,宣端木将军即刻入宫议事!”
端木珩神色微变,他整了整衣袖,临行前深深看她一眼:“记住你答应我的。”
上官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这冬日的阳光,刺眼地让人心悸。
宫城深处,太极殿。
少年天子萧昊端坐龙椅,指尖轻声叩击着两边扶手。丹墀之下,端木珩与李岩分立两侧,吏部尚书郑士元则面色铁青地跪在中央。
“陛下!”郑士元高举笏板,“阮云归分明是借为向子平鸣冤之名,行诽谤先帝之实!其心可诛啊!”
端木珩冷眼旁观,忽然开口:“郑公此言差矣。登闻鼓乃太祖所设,专为通达民情。阮云归既敢敲此鼓,便该给他陈情的机会。”
“端木将军!”郑士元猛地转身,“莫非你要包庇这个逆党?”
“逆党?”端木珩轻笑,“郑公莫非忘了,当年石太傅一案,可是您亲自监斩?”
殿内霎时寂静。李岩适时出列:“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查明向子平所获罪证的真伪。若确系诬告,自当还郑公清白;若属实……”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也该还天下一个公道。”
年轻的帝王始终沉默。他的目光掠过端木珩紧绷的下颌,掠过郑士元额角的冷汗,最后定格在殿外那株枯梅上。
“传朕旨意。”他终于开口,“着三司会审此案。端木爱卿……”
“臣在。”
“由你亲审,李爱卿督审。”
郑士元脸色骤变:“陛下!端木珩的夫人与阮云归素有旧谊,此举恐有不妥!”
萧昊缓缓起身,眉宇间不怒而威:“爱卿也说了,有旧谊的是他夫人,与他何干?况且,”少年天子目光如炬,“端木将军的为人,朕信得过。”郑士元还欲再言,却被萧昊抬手止住,“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端木珩领旨谢恩,目光不经意间与李岩交汇,两人眼中皆闪过一丝复杂。
踏出太极殿时,日头已升得老高。李岩从后面赶上,与他并肩而行。
“将军可知陛下为何要点你主审?”
端木珩脚步未停:“圣心难测。”
“未必。”李岩压低声音,“郑家这些年手伸得太长,陛下早就不满了。阮云归这把火,烧的正是时候。”
端木珩忽然驻足:“李将军如今是陛下近臣,说话倒还像当年在父亲麾下时一般直率。”
李岩笑了笑,眼底并无半分暖意:“末将始终记得太傅大人当年提携之恩。”
说完,他拱手告辞,转身朝宫门方向走去。端木珩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眸色浮起一抹深思。
端木府内,东厢院。
上官徽静坐窗前,面前摊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庭中那株枯梅上。从得知阮云归敲响登闻鼓,从端木珩奉诏入宫,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如同一尊沉静的玉雕。
挽梦轻手轻脚地进来换茶,看着夫人沉静的侧影,欲言又止。
府外风云突变,夫人却如此平静,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挽梦。”上官徽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传我的话,今日起闭门谢客,府中诸人无要事不得外出。”
“去吧。”上官徽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书卷。
她比谁都清楚,此刻无数双眼睛正盯着端木府。她的任何一丝异动,都会成为攻讦端木珩的利刃,也会让狱中的阮云归处境更加艰难。
她所能做的,唯有等待。
而在廷尉大牢深处,阮云归正在囚室里闭目养神。忽闻脚步声近,他睁眼看去,却是端木珩独自站在牢门外。
“端木将军。”阮云归微微颔首。
端木珩示意狱卒退下,隔着栅栏打量他:“先生可曾后悔?”
阮云归轻笑:“将军是问叩响登闻鼓,还是问……当年的放手?”
空气骤然凝固。
端木珩眸色转深,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淡淡道:“三日后升堂。先生好自为之。”
他走出大牢时,天色已暗。赵睿匆匆来报:
“将军,太傅请您回府一叙。”
“知道了。”端木珩神色未变,随即又问:“夫人那边?”
“夫人今日始终静坐东厢,未曾踏出府门半步。”
端木珩颔首,他整日不安的心随着赵睿的禀报也落回了实处,她的冷静,在此刻是最好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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