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宣旨的是一名面生的内侍,态度看似恭敬,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倨傲。
“端木将军,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入宫觐见。”内侍尖细的嗓音在厅中响起。
“臣,领旨。”端木珩沉声应道,语气带着一丝刻意压抑后的沙哑,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情绪波动。他甚至在起身时,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心力交瘁”之态。
那内侍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但很快掩饰过去。
端木珩随着内侍走出别院,翻身上马。一路无话,唯有马蹄声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如他此刻看似平静实则紧绷的心绪。
当端木珩踏入御书房时,宫灯已燃起多时,昏黄的光影在殿内摇曳,照亮了御座上面色沉静的少帝萧昊,以及安坐在一旁、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武安王萧煜。
“臣,端木珩,叩见陛下。”端木珩撩袍跪倒,声音洪亮却难掩一丝刻意流露的沉郁。
“爱卿平身。”萧昊的声音温和,看不出喜怒,“赐座。”
“谢陛下。”端木珩起身,在下首另一侧坐下,与武安王相对。两人目光短暂相接,萧煜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与嘲讽。
“端木爱卿,”萧昊缓缓开口,目光落在端木珩身上,“朕听闻,你昨日深夜,调动亲兵,搜查了城西望云轩?”
来了。
端木珩心知肚明,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与一丝愤懑:“回陛下,确有此事。”
“哦?”萧昊眉梢微挑,“望云轩乃是上官家的产业,爱卿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故?可是发现了什么逆党踪迹?”
端木珩深吸一口气,仿佛难以启齿,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拱手道:“陛下明鉴!臣……臣并非为公事,实乃为了……一桩家丑!”
他此言一出,不仅萧昊略显讶异,连一旁的萧煜也放下了茶盏,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端木珩竟会如此直接地承认是“家丑”。
“家丑?”萧昊重复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探究。
“是。”端木珩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屈辱与怒色,“臣昨日得知,臣妻上官氏,竟背着臣,私会外男于望云轩!臣一时激愤,失了分寸,才带人前去……只想拿住实证,问个明白!惊扰圣听,臣罪该万死!”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萧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随即又觉得合理。端木珩少年得意,性情刚烈,受此羞辱,做出过激举动倒也符合其性格。他呵呵一笑,看似打圆场,实则火上浇油:“端木将军年轻气盛,难免如此。只是……那阮云归乃是南阳名士,与尊夫人又是旧识,或许只是寻常叙旧,将军是否……反应过激了?如此兴师动众,恐惹非议啊。”
端木珩猛地看向萧煜,目光如刀,声音却压抑着怒火:“王爷倒是消息灵通!连与内子私会之人是谁都一清二楚!莫非王爷当时也在场?”
萧煜被他一噎,脸色微变:“你!本王乃是听闻……”
“够了。”御座上的萧昊淡淡开口,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对臣子间的这种后宅纠纷感到些许不耐与失望。
“端木爱卿,”他看向端木珩,语气沉缓了些,“你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朕是知道的。但身为朝廷重臣,亦当修身齐家。此事你确有处置不当之处,过于冲动,易授人以柄。”
“臣知罪!”端木珩立刻躬身。
萧昊话锋一转:“然,武安王所言亦有理。阮云归颇有清名,此事不宜扩大。朕看,此事就此作罢。望云轩之事,不得再提。至于尊夫人……爱卿还需妥善处理,莫要再闹得满城风雨,损及朝廷颜面。”
这便是各打五十大板,息事宁人的意思了。既敲打了端木珩的冲动,也暗示萧煜不要再推波助澜。
端木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陛下显然相信了这只是家丑,并未深究。他立刻道:“臣谨遵陛下教诲!定当妥善处理,绝不再生事端!”
萧煜虽然心有不甘,但见陛下已下定论,也只能拱手道:“陛下圣明。”
“嗯,都退下吧。”萧昊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惫。
“臣等告退。”
端木珩与萧煜一前一后退出御书房。走出殿门,萧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端木珩一眼,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将军好手段。只是这家宅不宁,终究是隐患,将军还是得多费心啊。”
端木珩面无表情,冷冷回应:“不劳王爷费心。王爷还是多操心自家后院吧,听闻世子妃近日心情不甚愉悦。”
萧煜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端木珩站在原地,望着萧煜远去的背影,目光冰冷。
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必须尽快回去,与父亲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走。
端木珩离宫后,马车并未在城中做任何停留,而是径直驶回了主宅,直奔父亲端木桓的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凝重的气氛。端木桓正立于窗前,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父亲。”端木珩沉声唤道,眉宇间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疲惫。
“宫里情形如何?”端木桓没有多余寒暄,直接问道。
端木珩将面圣的经过,包括武安王的发难、自己的应对以及陛下的态度,尽可能简洁地叙述了一遍。
端木桓听完,沉吟片刻,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如此应对,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陛下既然愿意将此事定性为家宅不宁,便是无意深究,也暂时堵住了武安王的嘴。但萧煜生性多疑狠辣,他未必会完全相信你这套说辞,定会暗中继续探查。”
“孩儿明白。”端木珩点头,“阮云归那边由孩儿亲兵亲自看守,万无一失。”
“嗯。”端木桓颔首,神色却并未放松,“阮云归此人,是关键,亦是最大的变数。但将其长期幽禁,亦非良策。”
他看向儿子,目光深沉:“珩儿,你需尽快从他口中问出实话。他潜伏多年,为何突然与你夫人接触?赠药之举,究竟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使?他手中,除了那半块虎符,是否还有其他……足以掀起更大风浪的东西?”
端木珩目光一凝:“父亲的意思是……”
“问清楚。”端木桓语气沉重,“然后,再决定,此人……是留,还是不留。”
“不留”二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重,让端木珩的心也随之猛地一沉。他知道父亲的意思——若阮云归的存在威胁过大,或无法控制,为了端木氏全族,只能……永绝后患。
“至于上官徽那边……”端木桓顿了顿,眸中闪过一抹晦暗,“她虽是你的妻子,但终究还是上官家的女儿。此事她或许知情,或许不知。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尤其是上官家。”
端木珩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父亲。”
而与此同时,东厢那扇紧锁的门内,上官徽正从一夜无眠的昏沉中惊醒,因为她听到窗外经过的两个低等丫鬟刻意压低的、却足够清晰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将军昨日大发雷霆,就是因为夫人她……”
“嘘!小声点!……真的假的?夫人她竟然私会……”
“可不是吗!都传遍了!听说那位阮先生都被将军抓起来了……”
“天啊……这下可……”
声音渐渐远去,而屋内的上官徽,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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