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端木珩却并未就此离去,他站在廊下,如同被钉在原地一般,目光紧紧锁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门缝内,不断有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之声渗出,转瞬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不该这样的。
他从未想过一回来便要兴师问罪。
端木珩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触碰到了袖中那枚早已失了香气的梅花香囊。八年边疆生涯,他曾无数次靠着这一点点微薄的梅香熬过漫漫长夜,也支撑着他一次次从那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中归来。
可为何......为何今天真正站到她面前,在对上她那双沉静冷漠、疏离孤傲的眸子时,所有预想的冷静与期许都在轰然倒塌?这些年积攒的怒火与猜疑,瞬间化作失控的怒潮,汹涌而出。
猜疑一旦生根,便再难拔除。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如同锋利的刀刃,残忍地撕裂着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可那份被背叛的痛楚与愤怒,却让他像一头野兽,除了攻击,别无他法。
他猛地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凛冽的寒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剧痛与混乱。再次睁开时,那深邃的眼底,所有的波澜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坚硬的、近乎残忍的决绝。
他骤然转身,玄色衣摆在身后划开一道凌厉的弧线,再无半分犹豫,大步离去。
夜,愈发深沉,寒风依旧在庭院中穿梭,卷起片片落梅,似是在低吟着一段无人知晓的哀歌。上官徽那压抑不住的啜泣声,不知什么时候已渐渐停歇,只余下一片死寂,与这寒冷的夜,融为一体。
而与此同时,在太傅端木桓的书房密室之内,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密室中的一切,也将一道垂首肃立的黑影投在了冰冷的石壁之上。
“主上,”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声音压得极低,“明日庆功宴上,武安王府欲弹劾公子拥兵自重,意图……削减其兵权。
端木桓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落宣纸,晕开一片沉郁的灰黑。他缓缓搁下笔,苍老的面容在光影里更显沟壑纵深。
“消息来源可靠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千真万确。此消息是出自上官泰之口。他近来与武安王府过从甚密,此番谋划,恐非一日之功。”黑衣人语气凝重。
端木桓骤然停步,浑浊的眼眸中锐光乍现,似能刺破这重重夜幕:“上官泰……”他齿间碾过这个名字,带着冰冷的寒意。
“那公子那边是否需要……”
“珩儿历经沙场,自有决断。”端木桓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盯紧武安王府和上官家,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黑衣人躬身领命,退至门边,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主上,公子现已回京,我们一直隐瞒少夫人与上官泰决裂之事,只怕……”
“退下。”端木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瞬间掐灭了对方所有未尽之言。
黑衣人身形一凛,不敢再多言,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密室重归寂静。端木桓坐回案前,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这些年,通往北疆的战报家书之中,关于上官徽所受的委屈、遭遇的艰难,乃至最后与上官泰的彻底反目,都被他亲手一一抹去,只余下些庭院静好、无事发生的平安语。他甚至……在某些关键处,添改过几笔。
他的目光沉郁地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秘密终究纸包不住火,珩儿一旦知晓真相,以他的性子……
可他又想起了八年前端木珩眼中为那个女子燃起的、几乎焚尽理智的光彩,端木桓的心便重重一沉。成大事者,岂容如此儿女情长!
“莫要怪为父心狠,要怪就怪你那岳父,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他对着虚空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谁,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棋至中盘,已容不得半分行差踏错。这洛阳城……”他转身望向身后那幅巨大的江山舆图,其上经纬交错,犹如一张吞噬一切的巨网,“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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