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落下,墨迹未干。
奏疏的内容,堪称石破天惊。
林越没有去辩解苏晴晚和淮南王的关系,那等于自曝其短,告诉父皇他已经看穿了陷阱。
他也没有请求将选妃之事延后,那是消极怠工,正中下怀。
他,以太子之名,上疏请奏:恳请父皇恩准,允其在京中所有五品及以下官员的未婚适龄嫡女中,自行挑选太子妃,无需名册,只需眼缘。
理由更是冠冕堂皇。
“为君分忧,为国惜福。太子妃母仪天下,德行当为首位,家世次之。高门贵女固然贤淑,然小户碧玉亦有温良。儿臣不愿因选妃一事,致朝堂动荡,党争加剧。恳请父皇允儿臣寻一‘家世清白’、‘性情敦厚’、‘与儿臣情投意合’之人,共承大宝,绵延国祚。”
每一个字,都恭敬无比。
每一个词,都孝心可嘉。
但连在一起,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什么叫“不愿因选妃一事,致朝堂动荡”?
不就是在暗指这份名册本身就是党争的产物,是在逼他站队吗?
什么叫真正的“家世清白”?
不就是在讽刺名册上那个看似清白,实则污浊不堪的苏晴晚吗?
什么叫“与儿臣情投意合”?
这更是离经叛道!皇家婚事,讲的是制衡,是利益,什么时候轮到你谈“情投意合”了?
这是一封看似恭顺,实则将了皇帝一军的奏疏!
你不是要考验我的政治嗅觉吗?
我嗅到了,而且我告诉你,这潭水太浑,我不趟!
你不是要我选吗?
我不选你给的,我要自己划定范围,自己挑!
把选择权从皇帝精心布置的雷区,直接扩大到整个京城的低阶官员家庭。
如此一来,苏晴晚那点藏在淤泥里的亲戚关系,瞬间就被稀释得无影无踪。
更重要的是,他把皮球踢了回去,还附赠了一个难题。
如果皇帝同意,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给儿子的名册里有坑。
如果皇帝不同意,那“考验太子”的初衷就变了味,变成了“强逼太子”,传出去,皇帝的面子往哪搁?
林越看着奏疏上的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招,险。
但富贵险中求,小命也一样。
他就不信,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那个好面子的皇爹,还能硬把苏晴晚塞给他!
只要能避开这个死局,后续再慢慢想办法躺平……
“砰——!”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李德全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殿下!殿下不好了!”
“禁军!是禁军!”
“他们……他们把东宫给围了!”
什么?!
林越脑子嗡的一声,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禁军?
围了东宫?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祥预感,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
不等他开口询问,一阵沉重而整齐的甲胄摩擦声和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轰然传来!
“哐当!”
数十名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禁军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书房,瞬间将整个空间挤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戟尖,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嗜血的寒光,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书房内的每一个人。
李德全和几个小太监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冷峻如铁的中年将领,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是禁军统领,张威。
一个只听命于皇帝的,真正的天子近臣。
林越的心,一沉到底。
张威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当朝太子,而是一个待宰的囚犯。
他对着林越的方向,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声音冷得掉渣。
“末将张威,奉陛下口谕,东宫之内,有人勾结外敌,意图谋逆!”
“奉旨,彻查东宫上下,缉拿乱党!”
轰!
“谋逆”两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在林越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
谋逆?
开什么玩笑!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优秀青年,穿越过来最大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当个史上第一咸鱼太子。
造反?
那玩意儿是人干的事吗?费力不讨好,成功率还低得可怜!
他连太子妃都懒得选,还去搞谋逆?
这比说猪会上树还离谱!
林越的脑子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陷阱!
这是比选妃毒一百倍的陷阱!
选妃的坑,好歹还给了他反应的时间,让他去“查”,去“选”。
而这个“谋逆”的罪名,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是直接把铡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张统领。”林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发飘,“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孤乃东宫储君,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张威面无表情。
“末将只奉旨行事。”
他一挥手,冷冷下令。
“搜!”
一声令下,禁军士兵们再无半点顾忌,瞬间化作一群恶狼。
“砰!”“哐!”“哗啦!”
书架被粗暴地推倒,无数珍本典籍散落一地,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桌案被掀翻,笔墨纸砚碎了一地,那封林越刚刚写好的奏疏,瞬间被墨点和泥污覆盖。
瓷器、摆件、挂画……所有的一切,都在禁军毫不留情地搜查下,化为一地狼藉。
这不是搜查。
这是抄家!
林越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愤怒,直冲天灵盖。
但他不能动,也不能说。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反抗,都会被立刻打成“畏罪拒捕”,死得更快。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这群人,在他这个太子的地盘上,肆意妄为。
父皇……
我的好父皇!
你到底是有多想让我死?!
你甚至,连一个体面的理由都懒得找了!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一个在书桌残骸边翻找的禁军士兵,像是发现了什么,高声喊道:“统领!这里有发现!”
来了!
林越的心脏骤然一缩。
张威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那名士兵从被拆开的书桌夹层里,抽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
看到那个夹层,林越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原主藏私房钱的地方!
一个连他这个继承了记忆的人,都花了好几天才想起来的隐秘角落!
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张威接过信,撕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随即,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惊骇”和“震怒”。
他猛地转身,将那封信高高举起,对准了林越。
“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东宫。
“勾结西戎,许诺割让三州之地,请求西戎出兵制造边乱,以牵制朝廷兵力!”
“信末,还盖着你的太子私印!”
“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嗡——!
林越的脑子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勾结西戎?
割让三州?
太子私印?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钢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完了。
他彻底完了。
选妃那道题,是政治题,答错了,顶多是失去圣心,被废黜。
而眼前这道题,是送命题!
通敌叛国,这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证据确凿,还是从他最私密的藏身之处搜出来的,上面还盖着他无法否认的私印。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一个天衣无缝的杀局!
林越甚至能想象到,明天早朝之上,父皇会如何“痛心疾首”地将这封信摔在文武百官面前,然后“挥泪斩马谡”,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大义灭亲。
到那时,不会有任何人同情他。
他将成为一个愚蠢、恶毒、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国家的千古罪人!
躺平?
咸鱼?
去他的穿书躺赢剧本!
这根本就是个顶级配置的必死开局!
一股彻骨的寒意,伴随着无边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林越。
他看着张威那张冷酷的脸,看着周围那些闪着寒光的戟尖,看着地上瘫作一团的李德全。
张威一步步向他走来,手中的信纸,像一张催命的符咒。
“太子殿下,”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跟我们走一趟吧。”
整个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林越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张威的肩膀,望向了殿外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
那封他呕心沥血写下的奏疏,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地上,被一只军靴,狠狠地踩在脚下。
黑色的墨迹,混着肮脏的泥水,晕染开来。
像一滴,绝望的眼泪。
喜欢穿成太子,本想摆烂,却被人陷了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穿成太子,本想摆烂,却被人陷了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