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毒方”风波,以及之后手把手教习写字时,那令人心悸的靠近与触碰,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璃璟的脑海里,让她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
晨光熹微时,她便已起身。对镜梳妆,镜中的少女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神色间却比初入府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细微的牵念。
当她准时在辰初踏入墨玉轩时,书房内却不见裴容的身影。只有福伯如同往日般,沉默地指挥着小内侍更换着烛台,添置新炭。
书案上,昨日她写下的、与裴容并排的“平安”二字已然不见,想必是被他收走了。案头依旧堆叠着新的奏疏与卷宗,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墨香与冷香,却因少了那个玄色的身影,而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璃璟心中莫名地空了一下。她走到小几旁,习惯性地开始研墨,动作依旧优雅,心思却有些飘忽。
他没有来?是政务繁忙,还是……昨夜之事后,有意避开?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曹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日未着麒麟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肃杀之气。
他先是扫了一眼空着的书案,随即目光落到璃璟身上,快步走近,压低声音道:“苏姑娘。”
璃璟心中一紧,停下研墨的动作:“曹公公,千岁爷他……”
“爷有要事,连夜出府了。”曹焱语速很快,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她,“临行前,爷特意吩咐,让姑娘您今日就在这墨玉轩内,若无召唤,不得随意离开厢房,更不可踏出院子半步。”
不得离开?璃璟怔住。这是……变相的软禁?是因为不信任?还是……
曹焱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姑娘不必多心。只是昨夜爷料理科场案,手段……雷霆了些,牵扯出几条不大不小的鱼,难免有那不甘心的漏网之鱼,或是其背后主使,会狗急跳墙。爷是担心,有人会对您不利。”
对她不利?因为她如今是裴容“看重”的人?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然置身于怎样危险的漩涡中心。裴容的敌人,或许不敢直接对他下手,但她这个看似依附于他的“弱点”,却是最好的报复与警告对象。
“我……我明白了。”璃璟压下心头的悸动,低声应道,“我会谨守在此,绝不外出。”
曹焱点了点头,对她的识趣似乎颇为满意:“姑娘安心待着便是,外面自有咱们的人守着。”他说完,又似是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爷还吩咐了,姑娘若觉烦闷,可去书架寻些杂书翻阅,或是……练字静心。”
练字?
璃璟的心,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拂过,泛起一丝微澜。他……还记得昨夜。
曹焱匆匆离去后,墨玉轩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璃璟独自坐在小几旁,看着那缓缓研磨开的墨汁,心思却无法平静。科场案……雷霆手段……漏网之鱼……这些词语在她脑海中盘旋,勾勒出一幅血雨腥风的画面。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庭院依旧清幽,古松静立,然而在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她仿佛能感觉到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以及那无声流动的、紧绷的肃杀之气。
他真的……是去处理公务了吗?还是会遇到危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担心起他来了?那个视人命如草芥、心思深沉难测的九千岁?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她只是……只是不想失去目前这个还算安稳的立足之地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走到那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前。目光掠过那些厚重的、散发着陈旧纸张与墨香的诗集史册,最终,落在了一册看起来较为单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蓝皮线装书上。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昨夜裴容的话——“蓝皮,无封,内页有朱砂批注”。
难道……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册书取了下来。拂去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轻翻开。
果然!
内页的字迹并非印刷,而是手抄,行文间果然有着细密的朱砂批注,记载的正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偏方异闻,药理杂谈。其中一页,赫然记载着“寒茴萝”的特性,旁边朱砂小字清晰地注明了其与“赤焰花”配伍的毒性。
他竟然……真的有一本这样的书?而且,就放在这墨玉轩的书架上?
昨夜,他并非凭空试探,而是早已洞悉了她那拙劣的借口,却依旧选择了……相信她?或者说,是饶过了她?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心底弥漫开来。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细微的触动。
午后,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乌云堆积,似乎有一场秋雨将至。书房内光线变得昏暗,璃璟点燃了几盏烛台。
她终究没有去练字,只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捧着那本蓝皮杂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偶尔传来的、不同于平日洒扫的细微响动,都会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那种被无形危机包裹的感觉,并不好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约传来了刀剑交击的锐响,以及几声短促的闷哼!声音似乎来自院墙之外,并不算激烈,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与残酷。
来了!
璃璟猛地站起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冲到门边,却又想起曹焱的警告,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只能紧紧贴着门板,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打斗声很快平息下去,快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随后,是尸体被迅速拖走的摩擦声,以及低声的禀报和指令。
一切,又重归于死寂。
唯有那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腥味,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真的有人来行刺!目标,果然是她这个“软肋”!
璃璟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死亡如此真切地逼近时,那源自本能的恐惧,依旧无法完全抑制。
如果……如果裴容没有提前布置,如果外面的守卫稍有疏忽……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这个瞬间,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死,早已与那个玄色身影,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夜幕彻底降临,秋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窗棂,带来阵阵寒意。
外面的血腥气似乎被雨水冲刷淡了些许,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并未消散。
璃璟依旧抱着膝盖坐在门后,没有点灯。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雨声,风声,以及……那由远及近,踏过湿滑石阶,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心,猛地一跳。
脚步声在书房门外停下。短暂的寂静后,门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夜雨湿气、淡淡血腥以及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瞬间涌入这间黑暗的厢房。
璃璟在黑暗中抬起头,借着门外廊下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看到了那个挺拔的、披着湿漉漉玄色大氅的身影。
裴容就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他似乎是在黑暗中凝视着她蜷缩在门后的身影。凤眼深邃,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吓到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雨夜的微哑,听不出什么关切,却也没有往日的冰冷。
璃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只是仰着头,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她这副难得流露出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脆弱模样,裴容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迈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将风雨隔绝在外。
他没有点燃烛火,就这么在黑暗中,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浓稠的黑暗里无声对峙。
良久,裴容忽然弯下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在黑暗中轮廓模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落在寂静的雨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磁性,“地上凉。”
璃璟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呼吸都停滞了。
雨水顺着他大氅的边缘,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那声音,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
她该……握住这只手吗?
这只沾染了无数鲜血,翻覆朝堂,此刻却向她伸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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