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未至，天地间一片浓稠的墨色，寒意刺骨。
清风书院内却已灯火微明。
王铁柱早已穿戴整齐，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虽显陈旧，却干净平整，衬得他小身板挺直，眼神清亮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紧张与激动。
他仔细检查着考篮里的物件：毛笔、墨锭、砚台、清水、几块干粮，还有那枚至关重要的准考身份竹牌，反复清点，生怕遗漏分毫。
李狗蛋带着石头、二妞和栓子，默默地将简单的行囊搬上那辆雇来的、同样破旧的骡车。孩子们脸上都带着不舍与担忧，动作却利落安静。
夜凰最后巡视了一遍书院，对李狗蛋又叮嘱了几句留守的要点和遇到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预案。
李狗蛋听得极其认真，重重点头，小脸上满是“重任在肩”的严肃。
“出发。”
夜凰一声令下，便与王铁柱登上骡车。
车夫一扬鞭，老骡迈开步子，车轮碾过清晨冰冷的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缓缓驶离了尚在沉睡中的清风书院，融入将明未明的天色里。
王铁柱忍不住回头，透过车帘缝隙，望着书院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离巢的不安，更有跃跃欲试的渴望。
夜凰闭目养神，仿佛对外界毫无所觉，但【危险感知】却已悄然提升至最高。
离开相对熟悉的清河县，前往未知的府城，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骡车颠簸，一路向东南而行。
官道两旁，田野荒芜，村落稀疏，愈显荒凉。
行程枯燥而漫长。
王铁柱起初还强打精神看着窗外景色，不久便被颠簸和一夜未眠的疲惫征服，靠在车厢上打起了瞌睡。
夜凰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她的耳朵捕捉着风声、鸟鸣、远处隐约的蹄声，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都会引起她的警觉。
午后，骡车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路段，两侧是稀疏的树林和起伏的土坡。
突然，拉车的老骡不安地打了个响鼻，放缓了脚步。
夜凰闭合的眼眸骤然睁开，寒光一闪。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方路中央毫无征兆地滚落几块大石，挡住了去路！
“吁——！”车夫慌忙勒住骡子，惊疑不定。
两侧土坡后，猛地窜出五六条手持棍棒柴刀的大汉，一个个面带凶悍之色，衣衫褴褛却眼神狠厉，显然并非普通流民。
“呔！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一个疤脸汉子挥舞着生锈的柴刀，狞笑着逼近。
车夫吓得面无人色，连连作揖：“好…好汉饶命…小老儿只是赶车的…没…没什么钱啊…”
王铁柱也被惊醒，看到车外情景，小脸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夜凰的衣袖，呼吸急促起来。
夜凰面色平静如水，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几个拦路匪徒。
这些人步伐虚浮，配合生疏，兵器粗劣，更像是活不下去的饥民临时起意，并非专业的匪类，更不像周家或陈师爷派来的好手。
但，麻烦就是麻烦。
“坐在车里，无论发生何事，不准出来，不准出声。”夜凰低声对王铁柱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王铁柱用力点头，死死咬住嘴唇。
夜凰掀开车帘，缓步下车。
她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裙，面容憔悴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冷得让人心头发寒。
看到她只是个弱质女流，匪徒们哄笑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哟？还有个娘们？正好！钱和女人留下，饶你这老货一条狗命！”疤脸汉子淫笑着就要上前拉扯。
就在他的脏手即将触碰到夜凰衣袖的刹那！
夜凰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侧身、进肘、抬膝、踢腿！
“嘭！”的一声闷响！
疤脸汉子只觉得肋下一阵剧痛，仿佛被铁锤砸中，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蜷缩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
所有匪徒的笑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
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夜凰毫不停留，身影如风，直接撞入匪徒群中！
她没有使用任何兵器，只是用的最简单的拳、脚、肘、膝！
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高效！
“咔嚓！”一个匪徒挥来的木棍被她用手臂格挡的同时顺势拗断，断茬狠狠刺入对方肩窝！
“噗！”一记沉重的侧踢踹中另一匪徒的膝盖侧面，清晰的骨裂声令人牙酸！
“呃啊！”又一个匪徒被她扣住手腕，一拉一扭，关节脱臼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战斗力！
她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惨叫声接连响起，匪徒们如同被砍倒的稻草般纷纷倒地！
剩下的两个匪徒终于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扔下武器就想逃跑！
夜凰眼神一冷，脚尖挑起地上一块石子，猛地踢出！
“咻——啪！”
石子精准地击中一个匪徒的后脑，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
另一个匪徒吓得屁滚尿流，没命地狂奔，瞬间消失在树林中。
夜凰没有去追。
她站在原地，气息平稳，甚至连发髻都未曾散乱。
脚下，是满地打滚呻吟的匪徒。
车夫早已看傻了眼，张大了嘴巴，如同见了鬼一般。
王铁柱透过车帘缝隙，将外面电光火石般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防止惊呼出声，眼中充满了无比的震撼以及对姐姐那恐怖身手的敬畏！
夜凰走到那个被石子击晕的匪徒身边，搜检了一下，果然身无分文，只有几块发霉的干粮。
她眉头微蹙，果然是饥民。
她不再理会这些失去威胁的匪徒，对车夫淡淡道：“清理路面，继续赶路。”
车夫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跑去搬开拦路的石头，手脚比任何时候都麻利，再不敢多看夜凰一眼。
骡车再次上路。
车厢内一片死寂。
王铁柱偷偷看着重新闭目养神的姐姐，心脏仍在狂跳。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姐姐那平静外表下所隐藏的、雷霆万钧的力量。
那不是普通的防身术，那是…杀人的技艺！
恐惧之余，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崇拜感油然而生。
有姐姐在，府城…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接下来的路程，再无波折。
只是王铁柱再也无法安心入睡，他时不时地看向姐姐，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短暂却震撼的画面。
黄昏时分，远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
青灰色的城墙巍峨高耸，远超清河县的规模，城楼上旌旗招展，守卫森严。
官道上车马行人明显增多，各式各样的骡车、马车、挑夫、行商，络绎不绝，汇聚成流，涌向那巨大的城门。
府城，到了。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喧嚣、繁华以及…无形的压力。
王铁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小手悄悄握紧。
夜凰也睁开了眼睛，望向那座巨大的城池，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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