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文士离去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
分科授业的效果初步显现,书院内部运转得越发顺畅高效,每个齿轮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着作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文士的到来,终究不是一场无痕的梦。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张瘸子从县城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甚至来不及喝口水,便径直闯入夜凰的书房。
“先生,州府……有消息了!”张瘸子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那位文士,姓杨,名文远,并非普通游学士子,而是……而是当朝太傅,文渊阁大学士杨廷和的门生,更是陛下钦点的巡察御史,代天巡狩,有密折专奏之权!”
饶是夜凰心性沉静,听到“巡察御史”、“密折专奏”这几个字,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这意味着,那位杨文远可以将所见所闻,越过层层官僚,直接呈达天听!
他前几日的来访,绝非偶然!
“他去了州府后,并未大张旗鼓,反而隐匿行踪,暗中查访了数日。重点便是漕运、税赋,以及……各地书院学政情况。”张瘸子继续道,“据说,他对德云书院勾结漕帮、盘剥乡里之事已有掌握,对孙山长等人更是极为不齿。相反……他对我们书院,似乎……颇多赞誉。”
夜凰沉默片刻,问道:“他如今何在?”
“昨日已离开州府,行踪不明。但离开前,他留下了一封荐书给州府学政,力荐王铁柱参加今秋的乡试,并……并点评先生您‘有古君子之风,教化之功,不拘一格’。”
“古君子之风……”夜凰轻轻重复着这五个字,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嘲。
这评价,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既是极高的赞誉,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枷锁?
“还有,”张瘸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随荐书一同送达州府的,还有一道……来自京城的口谕!着令清河县清风书院,遴选通晓算学、格物之才,待命听宣,或有任用!”
遴选算学、格物之才?待命听宣?
这个消息,比巡察御史的赞誉更让夜凰心惊。
她瞬间联想到了之前张瘸子打听到的,朝廷因北疆战事,欲征召算学吏事之才充实后勤的传闻。
难道,这旨意竟是落到了她这小小的书院头上?
是福是祸,殊难预料。
“此事还有谁知?”夜凰沉声问。
“州府学政衙门已经炸开了锅,消息怕是瞒不住。但具体是哪位贵人下的旨意,为何选中我们,尚不清楚。学政那边,现在对我们是又怕又敬,态度大变。”
夜凰点了点头,心中念头飞转。
巡察御史的荐书,加上这道语焉不详却分量极重的京城口谕,如同两道惊雷,将她这偏居一隅的清风书院,骤然推到了风口浪尖。
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清风书院和“女先生”夜凰的名字,将不再是清河县一隅的谈资,而是会真正传入州府,甚至……直达某些大人物的耳中。
名动州府,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惊心。
她挥了挥手,让张瘸子先去休息,独自在书房中沉思良久。
第二天,消息果然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开。
最先得到风声的,是县城里那些消息灵通的商户。
原本就对书院态度暧昧的他们,此刻更是热情得近乎谄媚,各种礼物、请柬如同雪片般飞来,都被韩青山和陈大虎不卑不亢地挡了回去。
州府学政衙门也派来了新的胥吏,态度恭敬得与之前判若两人,不仅绝口不提核查之事,反而送来了正式的乡试荐书和一些珍贵的书籍文具,言谈间对王铁柱充满了期许。
就连县衙的钱师爷,也厚着脸皮派人送来了“贺仪”,仿佛之前的经济围剿和税吏刁难都从未发生过。
面对这骤然而来的“荣耀”与追捧,书院内部,反应各异。
王铁柱接到正式的乡试荐书,激动之余,更多的是沉甸甸的压力。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机遇,更关乎书院的声誉。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读书愈发刻苦。
李狗蛋则对那道“遴选算学之才”的口谕既兴奋又忐忑,小算盘拨拉得更快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征召去参与军国大事。
陈大虎看着那些前来巴结的商户嘴脸,嗤之以鼻,但眼中也难免闪过一丝与有荣焉的得意。
只有石小石和赵小五,依旧保持着超乎年龄的冷静,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靠近书院的陌生面孔。
夜凰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是在一次全体集会上,她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孩子们,缓缓开口:
“外面的喧嚣,听到了吗?”
孩子们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赞誉也罢,追捧也罢,乃至那不知是福是祸的征召,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夜凰声音清冷,如同山涧寒泉,涤荡着众人心中泛起的浮躁,“记住,清风书院立身之本,在于尔等所学之本事,所明之事理,所持之本心。不因赞誉而骄狂,不因诋毁而气馁,不因外物而动摇。”
她目光扫过王铁柱、李狗蛋、陈大虎……每一个人。
“脚下的路,还得靠你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外面的风雨越大,院内的根基,越要扎得牢靠。”
众人心神一凛,脸上的兴奋与忐忑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坚定的神色。
是啊,无论外界如何变幻,书院依旧是书院,他们依旧是他们。
该读的书要读,该种的田要种,该学的本事,一样也不能落下。
名动州府带来的喧嚣,并未能扰乱书院内部的节奏。
反而在这种巨大的外部关注下,孩子们的心志得到了进一步的锤炼。
夜凰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那道来自京城的口谕,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利剑,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又会带来怎样的命运。
但她并无惧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坦然面对。
她抬头,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目光幽深。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只是不知这骤起的风云,最终会将她和她的书院,带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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