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雪下得又急又密,像老天爷撕破了棉絮口袋。曹兴国刚回到西门临时指挥部,就见藤本从外面进来,狙击枪上裹着层薄雪,镜片上凝着白霜。
“城南那边有动静。”藤本擦了擦镜片,“刚才看到几个鬼子鬼鬼祟祟的,在街心埋东西,动作很快,不像普通地雷。”
曹兴国心里一沉,从文件里翻出那张标记地雷区的草图:“上面说城南三条街都是雷区,没标具体位置。魏奎胜呢?让他带工兵班去排雷!”
通信兵刚要跑,魏奎胜裹着件破军大衣闯进来,鼻子冻得通红,手里还攥着个烤红薯,热气腾腾的:“找我?正好,刚从老乡那里要了个红薯,团长你尝尝?”
“先不急着吃!”曹兴国把草图拍在他面前,“城南有雷区,鬼子刚还在埋新东西,你带工兵班去清了,天亮前必须搞定,不然影响后续进攻。”
魏奎胜啃了口红薯,烫得直哈气:“小菜一碟!老子当年在山寨排过野猪夹子,比这玩意儿精贵!”他把红薯往通信兵手里一塞,“给我留着!回来再吃!”
工兵班就仨人,都是从鬼子那俘虏的工程兵,后来反正过来的。领头的老王头举着探雷器,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营……营长,鬼子的地雷邪乎得很,有的带拉线,有的碰着就炸,还有……还有那种踩上去不炸,抬脚才炸的……”
“少废话!”魏奎胜把驳壳枪往腰上掖了掖,拎起把工兵铲,“跟着老子走,发现啥不对劲就喊,我罩着你们!”
城南的街道积着厚雪,踩上去没到膝盖。路灯早被打坏了,只能靠手里的马灯照路,昏黄的光线下,雪地里的每一个凸起都像颗地雷。
老王头的探雷器“滋滋”响着,贴着地面慢慢挪动。走到街心时,探雷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他吓得一哆嗦,指着脚下:“有……有东西!”
魏奎胜蹲下去,用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露出个黑黝黝的铁疙瘩,上面还牵着根细如发丝的铜线,顺着雪缝往旁边延伸。“这啥玩意儿?”他用铲子拨了拨铜线,“还带拉线的?”
“别动!”老王头脸都白了,“这是诡雷!拉线连着旁边的手榴弹,碰一下就炸!”
魏奎胜赶紧缩回手,往旁边扒拉积雪,果然露出颗手榴弹,引线正卡在铁疙瘩下面。“操,够阴的!”他从怀里掏出块布,小心翼翼地盖住铁疙瘩,“老王头,拆!”
老王头哆哆嗦嗦地拿出钳子,刚碰到铜线,突然“嗤”的一声,铜线后面冒出串火星。“不好!是磷线!”他大喊着往后扑。
魏奎胜反应更快,拽着他往后一滚,“轰隆”一声巨响,雪地里炸开个大坑,冻土块混着雪沫子劈头盖脸砸下来。俩人脸上身上全是泥雪,耳朵嗡嗡响了半天。
“他娘的!”魏奎胜吐掉嘴里的雪,“这鬼子是跟咱们玩阴的!”
后面两个工兵吓得不敢动,魏奎胜瞪了他们一眼:“怂包!这点动静就吓破胆了?再发现这玩意儿,先往旁边扔颗手榴弹,炸了再说!”
往前走了没几步,探雷器又响了。这次雪地里露出个平平无奇的木盒子,看着像百姓家装针线的。魏奎胜没敢碰,让老王头用长杆子捅了捅,没反应。
“打开看看。”他示意老王头。
木盒子一打开,里面没有炸药,只有个小铃铛,下面连着根弹簧。老王头刚想伸手拿,魏奎胜突然觉得不对劲,一把按住他的手:“等等……这铃铛要是响了,会不会……”
话音未落,远处巷口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人碰倒了垃圾桶。紧接着,那木盒子里的铃铛“叮铃”响了,弹簧“啪”地弹开,露出底下的引信,正“滋滋”地冒着火苗。
“快跑!”魏奎胜拽着老王头就往旁边的屋檐下扑。又是一声巨响,木盒子炸开,里面的铁珠子像霰弹似的扫过街道,打在对面的墙上“噼里啪啦”响。
“这是声控雷!”老王头瘫在雪地里,冷汗湿透了棉袄,“鬼子太狠了……这是不想让咱们活着过去啊……”
魏奎胜喘着粗气,看着黑漆漆的街道,眼里冒火。他突然想起件事,对身后的战士喊:“去,把织田真子她们叫来!”
没过多久,织田真子带着两个女弟子来了,每人手里都拎着个小布包。“怎么回事?”她看着雪地里的弹坑,眉头紧锁。
“鬼子玩阴的,弄了些诡雷,工兵班搞不定。”魏奎胜指着前面,“你们眼神好,帮着看看有没有啥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特别新的雪堆,或者埋得歪歪扭扭的砖块。”
织田真子点点头,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巧的望远镜,借着马灯光仔细观察。她的两个弟子则猫着腰,沿着墙根慢慢往前走,时不时用短刀戳戳地面。
“那边!”一个女弟子突然喊,指着街角的雪堆,“那堆雪看着比别的地方松,而且旁边有脚印,是新的!”
魏奎胜走过去,用铲子轻轻一挖,果然露出个铁皮罐子,上面没有引线,只有个小小的转盘。“这又是啥?”他转头问老王头。
老王头凑过来看了看,脸色更白了:“是……是定时雷!能调时间,说不定现在正走着呢!”
魏奎胜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让所有人后退,织田真子突然按住他的手:“别动。你看转盘旁边的刻度,是反的。”她用短刀指着刻度,“正常定时雷刻度是顺时针增加,这个是逆时针。如果按常理调时间,其实是在减少。”
“你的意思是……”魏奎胜没听懂。
“这是陷阱。”织田真子眼神冷下来,“如果咱们以为是定时雷,想拆掉它,很可能触发别的机关。你看雪地里的脚印,是往东边去的,那边肯定有引爆器。”
魏奎胜顺着脚印一看,果然有串淡淡的脚印通向东边的巷子。他眼睛一亮:“好你个小鬼子,跟老子玩声东击西!”他对两个战士说,“去巷子那边看看,找到引爆器给我砸了!”
战士们刚跑出去没几步,巷子里突然传来枪声,紧接着是惨叫。魏奎胜心里一紧,举着驳壳枪就冲了过去。
巷子里藏着三个鬼子,正举着枪对着倒地的战士狞笑。魏奎胜怒火中烧,驳壳枪“啪啪”连响,三个鬼子没反应过来就被撂倒了。他蹲下去看战士,胸口全是血,已经没气了。
“狗娘养的!”魏奎胜一拳砸在墙上,指节渗出血来。他在鬼子身上翻了翻,果然找到个小小的引爆器,上面还连着线,一直通到外面的街道。
“原来如此。”织田真子也跟了过来,“他们故意留下脚印,引咱们来,然后用引爆器炸掉整条街的地雷。”
魏奎胜把引爆器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老子让你们炸!”他转身往外走,“老王头,改用土办法,拿根长竹竿,见着可疑的就捅,捅炸了拉倒,总比踩上去强!”
接下来的时间,城南的街道上时不时响起爆炸声。战士们用竹竿捅爆了一个又一个地雷,有的是铁疙瘩,有的是木盒子,还有的藏在废弃的煤油桶里,一炸就是一片火海。
天快亮时,最后一颗地雷被捅爆了。魏奎胜瘫坐在雪地里,浑身是泥,脸上被弹片划了道口子,渗着血。老王头清点了一下,工兵班牺牲了两个,还有三个战士受伤。
“清干净了?”魏奎胜声音沙哑。
老王头点点头,指着街道尽头:“就剩那边拐角了,探雷器没响,应该没事。”
魏奎胜刚想站起来,织田真子突然拉住他:“等等,那个拐角的雪,太整齐了。”
几人凑过去看,拐角的雪堆得方方正正,像有人特意堆过。魏奎胜让所有人退后,自己举着竹竿小心翼翼地捅过去。竹竿刚碰到雪堆,就听“咔嚓”一声,雪堆突然陷了下去,露出个黑窟窿。
“是陷阱!”织田真子大喊。
魏奎胜赶紧往后跳,就见陷阱里弹出个铁架子,上面绑着十几个手榴弹,引线已经被拉燃,“滋滋”地冒着火星。
“快跑!”魏奎胜拽着身边的人就往回跑。
“轰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整个拐角都被炸塌了,积雪混着砖石堆成座小山。
魏奎胜趴在雪地里,半天没缓过劲。织田真子爬过来,脸上沾着灰:“你怎么样?”
他咳了半天,吐出嘴里的沙子:“没事……就是耳朵快聋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天亮了,总算……清干净了。”
太阳升起来时,城南的街道一片狼藉,到处是弹坑和碎砖块。曹兴国带着人过来,看到魏奎胜这副模样,皱了皱眉:“伤亡怎么样?”
“牺牲三个,伤五个。”魏奎胜声音低沉,“但雷区清干净了,能走了。”
曹兴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转身对身后的战士们喊:“各营注意,按原计划进攻,目标——日军最后的据点,军火库!”
魏奎胜看着战士们迈过那些弹坑,浩浩荡荡地往前冲,突然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那个被他攥得皱巴巴的烤红薯,早就凉透了。他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又干又硬,却嚼得格外用力。
织田真子递过来一壶热水:“喝点吧,暖暖身子。”
魏奎胜接过来,灌了一大口,热水顺着喉咙流下去,烫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抹了把脸,举着驳壳枪站起来:“走,去军火库!给弟兄们报仇!”
远处的军火库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新的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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